第九十章相逢前生缘定(12)
值此之际,乔南心中喊声“苦也”,不禁想到自己那位孪生兄弟杨朋,忙问道:“姑娘,你的那位可人儿,可是杨公子?”
怀中那女子听他明知故问,以为他又同自己调笑逗趣,忽地张开樱桃小口,“嘤咛”一声低吟,贝齿紧咬他左胸,迟迟不松开口来。
乔南一生当中,除当年玉儿翠曾纵体入怀外,再未与其他女子亲近过,此时眼见她媚眼如丝,紧咬自己胸肌不放,再也顾不得其他,说道:“姑娘,你那位杨公子,乃是我孪生兄弟。你......你快松开我......你认错了人。”那女子初时以为他又有何新花样,今日要拿来与自己调笑,贝齿紧扣,愈发咬得紧了。待得发觉他神情有异,使力推拒时,霍地坐起身来,就了船舱缝隙中的皎洁月光,细看乔南胸口,讶异道:“可人儿,你......你右胸的齿印为何不见了?难道你......你真的不是......”原来她昔日与杨朋欢愉之时,意乱情迷之下,曾在他右胸口留有一排齿印,此时再看,他右胸口肌肉虬结,却哪里能见到半分齿印?那女子一时间既感惊骇,又觉羞愧难当,怔立于当地,美目圆睁,却作声不得。
乔南穿好衣杉,问道:“我那位兄弟,可是住在徐州城中?”
那女子紧盯他脸庞,先是点头,复又摇头,缓缓道:“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可......杨公子从未曾说他还有个兄弟,下次见面,倒要整治他......”话至此处,她忽地惊觉眼前之人并非自己的可人儿,改口道:“他来徐州已一年有余,只是最近常出城去,一走便是十天半月。人家问他时,偏偏又故作神秘,不肯说出行踪......唉......当真像只山芋......烫手也舍不得松开.......”乔南问道:“姑娘可知他家住何处?”那女子转过身去,边往船舱外行去,边低声道:“你既是他兄弟,随我去便是。”乔南心中一喜,纵身船舱外,唤了船头竹鱼儿来,二人随那女子下船,一行三人迳朝城中行去。
竹鱼儿不知个中缘由,悄声道:“南哥......师父,你何时来过徐州,还交了一位什么......红颜知己?”乔南伸手在他额头上响个爆栗,笑道:“全是我那位兄弟惹的祸,这位姑娘认错了人。你若再胡言乱语,便不带你去扬州。”竹鱼儿心喜无花,连日来愈近扬州,心中愈鹿儿般乱撞,闻言暗自做个鬼脸,再也不敢打趣师父。
约莫行走半个时辰,那女子驻足于一所府院门前,轻声道:“你的兄弟,便居于这所府院中。”话声才落,她看一眼乔南,不再多话,转身疾步离去。
竹鱼儿上前敲门之后,过得许久,一位下人模样的老人推开一道门缝,说道:“夜里还来敲门叨扰,没什么事,明日再来吧。”乔南抱拳道:“请问老人家,杨老帮主可是居于此处?”那老人回道:“此处白老爷家祖宅,哪有什么杨老帮主?你八成记错地方了。”说完便闭上了大门。乔南说道:“老人家,烦劳你告知你家白老爷一声:就说晚辈乔南途经徐州,欲来拜访他老人家。”那老人口中絮絮叨叨,步声拖沓,朝府院中返去。
过不多时,只听得府中传来脚步之声,大门开处,杨老帮主低声道:“乔贤侄,快请进府中一叙。”乔南和竹鱼儿也不多言,随杨老帮主行向府中。
入得厅堂中,杨老帮主命人陪了竹鱼儿到厢房饮茶,待下人出厅后,方才问道:“乔贤侄,你如何知晓老朽现下住处?”乔南简略说了与那女子奇遇,杨老帮主若有所悟,叹气道:“唉,那女子是个唱花鼓戏的,我早有耳闻......只是朋儿他......好色成性,从来不听人规劝,早晚要惹出祸端来。你二人相貌酷似,若他有你性情中三分端重,也不至若此放荡不羁。”
乔南说道:“一年多之前,我亲身赶赴洛阳,为的乃是印证一件事情。只可惜到得洛阳时,方知杨老帮主举家搬迁,遍问不知去往何处。”杨老帮主沉声道:“一年多前,一个仇家寻上门来,仗着势力强大,竟欲灭我杨家满门。无奈之下,老夫只得远避他乡......”随又问道:“乔贤侄亲赴洛阳,要印证何事?”乔南道:“晚辈听干娘言说,二十年前,晚辈生于开封府,曾有一个孪生兄弟,相貌与我酷似,十之八九便是贵帮少帮主杨朋。只是其时骤遭家祸,我家族中人尽被屠戮......故此来请教杨老帮主,解开晚辈身份之谜。”
沉吟半晌后,杨老帮主忽地问道:“乔贤侄,可否告知老朽,你那位干娘姓甚名谁?”
乔南回道:“晚辈的干娘姓汪名芷若,原为盐帮帮主。数月之前,藩王耿继茂觊觎盐帮财富,欲吞并盐帮,据为己有。双方争斗之时,盐帮寡不敌众,干娘她不幸中箭身亡。临去之时,干娘她只说了只言片语,便即撒手西去。”
杨老帮主闻言身形微震,口中喃喃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故人纷纷离去,只不知老朽何时......”乔南道:“杨老帮主,难道你识得我干娘?”杨日悦蓦然惊觉,忙道:“我只是感世伤怀,哪里识得盐帮帮主?他们多在山东及江浙一带行事,少到中原腹地。”顿得一顿,续道:“事到如今,老夫当直言相告,小儿杨朋确非我亲生,乃是二十年前,从开封府一老妇人手中抱得。依老夫猜测,你既有一个孪生兄弟,又是生于开封府,且你二人相貌如此酷似,乍见之下,连我夫妇俩也难辨真伪,定然为兄弟俩无疑。”杨日悦说至此处,不禁忆及二十年前,自己身为明朝山东总兵,奉崇祯帝密旨,日夜兼程,奔袭数百里,诛杀开封府总兵刘泽卿全族。屠族之时,自己心生慈意,将刘府柴房中一婴儿抱回家中,夫人一见之下,对那婴儿心生亲近之意,呵护备至。其时他已过不惑之年,只是夫人从未曾生育,膝下无子,便将那婴儿视作己出,取名杨朋。明室沦亡后,杨日悦心怀故国,不肯归降清廷,随在中原腹地洛阳建立黄沙帮,骨干多为自己昔时旧将。也即在那时,为掩人耳目,他改名为杨日悦,日悦谐音即为日月,日和月合起来便是一个“明”字,那是心怀前朝之意......
杨老帮主此一番话说来,虽早在乔南意料之中,可此时听他亲口道来,心下里仍欣喜不已,说道:“多谢杨老帮主直言相告,晚辈自小无兄弟姊妹,从今而后,终有了一位亲兄弟。”杨老帮主道:“朋儿两日前从陆路去了河南,恐近日内难以返回。你若无甚大事,尽可居于此处,等朋儿回来相聚。”乔南面有难色道:“晚辈为一件大事,欲赴江南筹钱,时日短暂,恐不可久等。”杨日悦奇道:“何等大事,却须赴江南筹钱?若是银两数目不大,老夫帮中倒有些闲钱,你不妨拿去应急。”犹豫片刻之后,乔南道:“实不相瞒,晚辈乃天地会中人。天地会宗旨便是拜天为父,拜地为母,反清复明。刻下会中有一桩要事,关及天地会前程及天下前程,只是经费短缺,故晚辈才不远千里,赴江南筹钱......只是这所需银两颇巨.......”
杨日悦笑道:“你身为天地会中人,老夫早有耳闻。反清复明,也是我毕生心愿,老夫年事已高,虽不能冲锋陷阵,但捐一些银两钱财,却是力所能及。”他转身行至内堂,不久便即返回,手中端了一个檀香木盒,说道:“乔贤侄,木盒中共有银票六万三千余两。今日交与你手中,以济反清复明大业。”到得此时,乔南也不再推让,接过杨老帮主手中银票,谢过他之后,同竹鱼儿火速返回码头,连夜乘船朝扬州驰去。
不一日货船抵达扬州,乔南和竹鱼儿登岸之后,雇了一架带篷马车,轻车熟路,迳朝金府行去。
到得金府时,金无果外出尚未归来,金泰、金衡、金华、金恒四兄弟见到乔南和竹鱼儿到来,心中欢喜不已,互道别来情形,颇为热络。乔南问起金老爷情形,金泰说道:“老爷他复出之后,性情大异于从前,轻易不与外人见面。上月初起始,老爷他闭关修炼,只许无花妹子一人入内,即便金少爷,也不敢擅自入内。”
众人正自攀谈之际,忽听得花圃中一声娇叫,一位少女奔行而来,身着紫衫蓝裙,笑靥如花,人未至,一声“南哥”已至,却不是无花是谁?竹鱼儿见她眼中只有南哥,全然不理会自己,心中不快,忽地想到一个坏主意,他移步至众人身前十几步远,待得无花奔至近前,忽地伸出右脚一绊。无花心中狂喜之际,哪想得到竟有人脚下使绊,“哎吆”一声惊呼声中,眼见得便要摔个四脚朝天。但凡美貌少女,对自己容颜体态愈加在意,何况在意中人面前,四脚朝天成何体统?正当她身将落地之时,忽觉两条臂膀将她托起,一个起落间,已自稳稳停在地上,饶是无花平日里“胆大妄为”,此时也早羞得双目紧闭,娇颜通红。少女内心之中,想当然认为乔南距她最近,论武功又最高,自然“救”她之人非乔南莫属。
竹鱼儿此时软玉怀抱,见怀中无花美目紧闭,娇颜如花,实在不舍就此放手,无奈众目睽睽之下,总不成唐突佳人,唐突了自己未来夫人,只得悻悻然将无花放下地来。无花睁开眼来,见到救急之人竟是竹鱼儿,啐道:“不过绊了一跤,人家自会站直了,何用你毛手毛脚来扶?”若换在往日,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句话,竹鱼儿早脱口而出,只是前一刻才“软玉怀抱”,此时尚“回味无穷”,无暇与她争辩,只笑而不答。
无花走近乔南身边,叽叽喳喳,言说不停。乔南应付了她几句话,转头朝竹鱼儿使个眼色,示意他来陪无花闲聊。
傍晚时分,金无果如期归来,见到乔南和竹鱼儿到来,自是欣喜不已,命人搬来地窖中所藏好酒,大摆筵席,给二人接风洗尘。
酒筵散后,金无果兴致不减,携手同乔南行至棋室中,身后跟了金家四兄弟。过不多时,金华已将棋盘摆好,金无果道:“早听闻乔兄弟棋艺冠绝宇内,难逢敌手。我这个做哥哥的,颇好棋道,今日不自量力,来领教乔兄弟高招。”此时乔南醉意微微醺头,耳听得义兄出言谦逊,浑不似他平时为人,说道:“弈棋一道,不过纸上谈兵,登不得大雅之堂,若与金兄商场中纵横披阖相比,犹若萤火虫之与光华,实在微不足道。”金无果内心之中,本就“自诩”为商界奇才,此时得人称赞,心下里畅快不已,不禁轻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棋至中盘,棋局仍风平浪静,金无果乘隙问道:“乔兄弟,此次不远千里来扬州,依我猜测,定然还有紧要事宜。”
乔南说道:“金兄所言甚是。我此次来扬州,是为筹措一大笔银钱。此一笔钱为天地会所用,具体用作何处,兄弟鉴于会规所限,实在不便相告。不过我可以明说,这笔银钱只限作反清复明之用,事关天地会前程及天下前程。若有朝一日事成,定然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听得乔南言说“反清复明之用”,金无果霍地起身道:“家母虽不是死于扬州十日,但亦是因此而起,其后终日思念逝去的亲朋好友,郁郁寡欢,含恨离世而去。乔兄弟要筹多少银子,尽管直说,做哥哥的倾家荡产,也定然将它筹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