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呼延山庄（4）
乔南闻听香凝儿之言，笑问道：“香凝儿，难道你忘了片刻之前，咱们还一同联手炸毁青铜巨炮吗？”
香凝儿伸出纤纤手指来，摸一摸他脸颊，喜道：“果然不在梦中。”隔得片刻，续道：“自天下棋会分别之后，几年来从未与你谋面。见你之时，总是在睡梦之中，醒来时又杳无人影......今日之后，也不知你是否仍像从前一般，又走得无踪无影？”乔南回道：“我是香主，你为副香主，你我同为天地会会众，从此之后，自是一同反清复明，回复我汉家河山。”
智洺师太走近来，说道：“如今呼延山庄被围困，内中情形不明，须设法进入山庄，方可探知你干娘情形。”乔南回道：“师太所言甚是。若别无他法，你我二人也只有硬闯一途。”
乔南和智洺师太吩咐余人看护好香凝儿，并言明若事出意外，相约在先前小镇中会面。二人正欲动身之时，忽听得呼延山庄门口喊声震天，一队三百多人军队抬了两根粗木桩，发狂般撞向山庄门。那门先前已被巨炮所伤，虽经庄内匠人修补，勉强可阻拦外人进入，可此时巨木冲击之下，木门已不复从前厚重、坚固，一声闷响声中，山庄门应声而破，跟进之士兵如潮般涌入庄内。俄顷之后，忽见那队士兵又狂涌而出，身后几十位盐帮众人刀劈斧砍，几十具尸体留在了山庄门口。
士兵退至山坡下时，带队将军怒吼道：“呼延山庄庄门已破，盐帮兀自负隅顽抗。靖南王有令：若盐帮抵死相抗，格杀勿论，所有财物充为公有，破庄有功者论功行赏。”三千多兵士闻言尽皆欢呼不已。那位将军大声道：“弓箭手预备发射火箭，刀斧手在后相机冲锋。”得令之后，只见上千名弓箭手分作五队，前队射完火箭之后，便即后撤装箭，后队顶上继续发箭，秩序井然，五队有条不紊，如此循环往复，成千上万支火箭呼啸飞向呼延山庄之内。若然只是几十几百只火箭，山庄内多为砖石建筑，各处均有人把守，随时可灭了火箭上所携火苗，可此时成千上万支火箭呼啸而来，山庄内帮众虽多，却也顾此失彼，全然失了分寸。
过不多时，只见庄内黑烟四起，有几处已可看到冲天火焰。那位将军大手一挥，两千多兵士发一声喊，刀斧手左手举牌，右手持刀斧，黑压压一片朝庄门涌去。
山庄门口初时尚有人抵挡刀斧手，但随身后号角声连响，前冲之刀斧手愈聚愈多，且重赏之下，个个悍不畏死，不消多时，已将守门盐帮帮众尽数斩杀。其后跟进的士兵眼见首战告捷，畏惧之心尽去，蜂拥入呼延山庄之内。
乔南和智洺师太此时已近山庄门口，眼瞧得如此情形，心知靖南王大军破庄在即，已无力回天，只能设法闯入山庄内，寻找汪芷若并将她救出来。智洺师太心急如焚，抽出背后长剑，便欲强行闯入山庄中。乔南拦住她道：“师太，你我二人若然硬闯，虽无惧敌人阻拦，但恐怕耽搁了救人时机。稍待片刻，我借两身军服来一用。”话未及完，他悄然行至山庄门口一丈之处，见有两名士兵站于门外，正自窃窃私语，以快疾无伦之身法一纵而前，出手点了二人穴道，拖于一棵树后，脱下二人军服，迳自返回智洺师太藏身之处。
智洺师太将衣服套于身上后，见胸前一个诺大“勇”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冷哼一声，正欲脱将下来，乔南道：“师太，为尽快救出我干娘，暂且忍得一时。”智洺师太闻言心中怵然一惊，暗怪自己率性而行，反倒不若眼前年轻人镇定。
二人混迹于士兵之中，进入呼延山庄后，智洺师太在前领路，乔南相随她迳朝庄内行去。行至一处白石建构的大房旁，智洺师太说道：“这几间白石大房，原为芷若所居，只不知现下她在不在屋内。”
乔南上前轻推石门，正欲入内一探究竟，忽听得身后暗器来袭之声，他低呼一声：“师太，小心暗器。”闪身进入了室内。只听得石门外“叮当”乱响，暗器撞在石门之上，尽皆跌落于地。智洺师太情急之下，顾不得姿态难看，从一扇窗户中纵身而入，险险避开来袭之暗器。
发射暗器之人显未料到两名寻常士兵竟可躲开他所发暗器，惊“咦”一声，一抖手又是几支袖箭激射而出，从适才智洺师太穿进之窗户打入。
“托托”声中，几支袖箭尽射于室中木梁之上，箭身兀自颤动不已。乔南立于柱后，大声道：“来者可是盐帮汪帮主属下？”
室外之人嘲笑道：“你一个小小贼军兵卒，也配问汪帮主大名？”
听得他如此一说，乔南已确知来人为盐帮中人，遂表露身份道：“我姓乔名南，乃贵帮汪帮主义子，听说盐帮遭靖南王部围攻，故此来呼延山庄探望干娘。”
室外之人闻言后“啊要”一声，说道：“在下张东，早听韩老六说过你大名，兄弟这边厢得罪了。”话声才落，一位浓眉大眼的汉子推门走进屋来，抱拳施礼道：“乔老弟，汪帮主适才遭敌偷袭，已移至聚义厅，并不在此间。”智洺师太急问道：“芷若遭人偷袭，可有何损伤？”张东笑道：“汪帮主及左右几人功夫了得，岂是几个些小之辈便能伤得了？”听他言说汪芷若安然无恙，乔南和智洺师太方才安心。
张东看他二人身上所穿兵服，不解道：“二位为何穿了贼军兵服？”
乔南回道：“我二人进庄之时，心中惦念汪帮主安危，急于与她见面，为避开无谓纠缠，故此才穿了一身贼军兵服。”张东闻言释然，遂带领二人朝聚义厅行去。
三人才到得大街之上，便见三位江湖人物跟了过来。那三人一高两矮，高者居中而行，头戴斗笠，身穿布衣，作渔夫打扮，矮的两人一边一个，满面红光，身形微微发福，均作商人打扮。那高者见张东面生，可眼瞧得他身侧又有两名士兵随行，不疑有他，只是问道：“你们从山庄那边过来，可见到丁将军没有？”张东自不知丁将军为何人，更不知他现下何处，他人极诚实，殊无应变之才，回头看向乔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人见他闭口不答，心中起疑，忽地问道：“今日切口是什么？”
乔南猜想他所问“切口”类似天地会暗语之类，定为今日对方通行暗语，若果答不出来，便是敌人无疑，上前说道：“此人为呼延山庄中菜农，抓回去充个数，好得一些奖赏。”他身畔左侧矮者说道：“你等可找到什么财物没有？”乔南装作神秘兮兮道：“适才那处大白石屋中，还真有不少宝贝......”他说话声愈来愈低，唯恐第三人听去，两位矮子俯身靠近乔南，以便听得真切。乔南一边低语，一边朝智洺师太和张东使个眼色，眼见得两人俯身近前，忽地疾出双手，电光火石间点了二人几处穴道。智洺师太当他连使眼色之时，早已全神戒备，待见乔南突然发难，她欺身至那高个子身前，出指如风，连点他身上六处大穴，那人身形似根竹竿般弯了下来，匍匐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张东见了二人身手，不禁暗赞一声，抽出腰间一把短刀，便欲结果了地下三人性命。智洺师太双手合十，念声“阿弥托佛”，却不愿就此杀生。
乔南将三人拖入西首一处院落中，又在身上补了几指，说道：“此等小人，与咱们本无冤无仇，不过受了他人蛊惑，来呼延山庄放肆。今日且饶他们一命，在此美美睡几个时辰。”张东听他如此一说，只得作罢。
三人走走停停，避过几队人马之后，好不容易来到了呼延山庄聚义厅。甫未入厅，便听得厅内传来打斗之声。张东见状说道：“来得好快，只一盏茶功夫，山庄中到处可见贼军帮手。”他言下“帮手”之意，自是指靖南王军为求必胜，重金相邀南方武林高手，前来呼延山庄围攻盐帮。靖南王耿继茂此招可算得一箭双雕，明则替朝廷分忧，铲除盐帮，杜绝私盐泛滥，增加朝廷税收；暗则为自己扩充势力，开阔财路，为自己图谋更大之权利、疆土。
三人手执兵刃，进入聚义厅之时，汪芷若正领了盐帮十几位帮众，与二十多个来袭之人相斗。盐帮虽在人数上吃亏，但胜在大伙儿朝夕相伴，配合默契，一时倒也分不出胜负，斗了个旗鼓相当。张东也不搭话，旋即加入了战团之中。乔南和智洺师太识人不多，却不敢贸然出手，唯恐误伤了盐帮中人，只得小心进退趋避，慢慢接近汪芷若。
汪芷若此时手中握一柄长剑，连连娇喝声中，正与两人斗得不可开交。与她相斗之人一男一女，男的使一枝长枪，女的使一枝判官笔，二人一长一短，攻守间配合精妙，颇具章法，堪堪与汪芷若斗个平手。但若如此相斗下去，时间一长，汪芷若以一敌二，内力消耗必然加剧，到最后不免力亏而败。
乔南时隔两年，再见干娘，心中欣喜不已，忍不住喊道：“干娘，让孩儿来打发这两个贼人。”智洺师太得与旧友重逢，心中也是感慨不已，轻声道：“芷若，贫尼来助你一臂之力。”
汪芷若正自缠斗之时，忽地听闻义子和旧友声音，如聆福音，喜道：“南儿，智洺，你二人怎地到了此地？来得可正是时候。”
乔南和智洺师太答应一声，分从两侧攻向那一男一女。乔南手中弯刀疾挥，刹那间将对面男子罩进刀影中，层层叠叠，绵绵密密，十几招过后，那男子已枪法迟滞，脚步凌乱，眼看得败象已呈。汪芷若才闻义子与好友来到，陡得强援，不禁意气风发，手腕抖处，挽起几朵剑花，与智洺师太合力将对面女子逼得步步后退。汪芷若心中关切乔南，乘隙瞥一眼乔南战况，见他竟将对手逼得左支右绌，有守无攻，心下里惊讶之余，却也为他深感欣慰。最奇之处在于，他所使刀法当中，自己竟一招不识，有些招法出招时看似寻常，可招式未用老之时，他变招奇快，往往出人意料，在外人看来，便显得刀法诡异绝伦。有些招式又大开大阖，极尽阳刚之气，配以他浑厚之内力，叫对手难以捉摸。
再斗得二十几招，乔南见对手再无新招，且只守不攻，翻来覆去就只那几招守势，忽地手腕一抖，弯刀脱手飞出，陀螺般旋向对面那人。那人在两广之地颇有名气，姓岳名山虎，自称为岳飞后人，与对面女子为夫妻，他妻子本名谭桂香，自嫁与岳山虎之后，改名谭香虎，他夫妻二人多年来纵横岭南，少有敌手，江湖上人送外号“南粤双虎”。此次受藩王耿继茂相邀，前来呼延山庄围攻盐帮，原想着己方人多势众，好手众多，背后又有靖南王三千精兵压阵，有恃无恐，只待围剿盐帮后坐地分成。
岳山虎眼见得弯刀飞来，吃惊之余，却也心生赌博之意：自己若将弯刀击落，对手便少了一把利器，纵然他内力惊人，但赤手空拳对付自己一杆长枪，胜负不言自明。他长枪枪头蓦地挑起，想给予弯刀迎头一击，眼看得刀枪便要相接，弯刀忽地急坠而下，斩向他小腿之处。电光火石之间，岳山虎未及多想，枪身下压，枪头刺向疾旋之弯刀。“当啷”一声脆响，刀枪相接，弯刀忽地变向飞向左侧，岳山虎正自惊疑之时，只觉肋下一麻，手中长枪脱手飞出，摔跌于青砖地上。他人倒地之时，眼神中尽为惊骇之色，殊难信自己竟败于对面年轻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