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烟雨江南行(14)
次晨醒来,乔南与竹鱼儿正于室中打坐练功,忽见无花推门进来,面带忧色道:“南哥,近几日睡梦中时,总听到地板下传来响声,时而轻如蜂鸣,时而又重如锤击。也不知是真是幻?”
乔南以为她复又患了头痛之症,可为无花把脉之后,又觉一切如常,毫无异象,问她道:“每日晚间何时听到响声,多长时间?”无花回道:“每次醒来时,总觉听得有响声自地下传来。可仔细聆听时,又似有似无,好像我梦中听得一般。”乔南沉吟半晌道:“也许你头痛之症消失后,身体快速发育,导致出现幻觉,也未可知.......不妨再等等看。”
可第二日无花一如既往,又来找寻乔南,诉说夜间闻听地下传来异响之事。待得无花离去后,竹鱼儿撇嘴道:“南哥,无花想找你攀谈,不过编一套说辞罢了,那里信得过?”乔南摇头道:“寒山子医书之中,便记载有幻觉之症,不过颇为笼统,未详细叙述其症状。要想得知其因,还是亲力而为......”
这一日待到晚间,乔南待竹鱼儿熟睡之后,避开园中下人,独自一人潜身于无花室内,屏息静听四周动静。
听了一个多时辰,已过子时,除听得无花气息之外,偶尔传来园外狗吠之声,却并无异响。正欲起身出外时,忽听得地下隐隐传来响声,响声时断时续,似为金属碰撞之声。乔南匍匐于地上,静心聆听响声来处。
隔不多时,地下传来之响声转为沉重,似为有人锤击般铿锵有力。听至此处,乔南心下再无他疑,确信金家地下异响乃人力而为,非无花幻觉所致。他绕室转了一圈,暗自思忖异响来处,看到室中有一神龛,伸手轻轻转动神龛,其底座毫无动静。正自徘徊之时,抬头瞧得墙上悬有一幅山水画,黑暗中虽看不清画中意境,却见那画轴颇为粗大,远非寻常画轴可比。
乔南拿过一条木凳,踩上去用手紧握画轴,正欲用力拿下来之时,忽觉画轴翻转了一圈,却难以取下。再探手摸时,发觉画轴与墙相连。乔南将画轴再转得一圈,忽听得地下传来“轧轧”声响,片刻后响声停歇,室中再无声息。
他唯恐惊醒无花,悄然下得木凳来,看地下之时,不禁大吃一惊,室中地板上赫然现出一洞口,仅可容一人通过。
乔南将木凳移至原处,从桌上拿了纸媒火刀及一盏油灯,黑暗中看不清洞内情形,双手撑了洞口,摸索着钻入洞内。双脚踏到实地之时,只听得“轧轧”轻响,洞口复又合上,地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取出怀中纸媒火刀,点燃了手中油灯。顺地洞朝前行去,渐走渐宽,已可容二人并行。再走一段之后,面前现出一道木门,用手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开,并无暗锁之类物器。
朝前再行五六丈,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开阔之地,堪比金家之厅堂大小。乔南手持油灯,轻轻过得开阔地,仔细端详时,见右手边有一岩洞,洞内竟透出一丝光亮。乔南吹熄手中油灯,顺着光亮朝洞中行去。
转过一道弯时,耳中传来“叮铃当啷”之声,愈往前行,声音愈大。乔南潜运内力,不叫自身发出丁点声响,悄然朝响声来处行去。
前行十几丈后,岩洞豁然开阔起来,几达十几二十丈方圆。只见洞中一形容枯槁之人,身上带了手铐脚镣,状若疯魔般上下左右跳跃,身上铁链激荡碰撞,发出令人骇然之声。
值此之际,乔南不敢贸然现身,身体紧贴岩壁,默然观察洞中之人。约莫过得一盏茶功夫,铁链碰撞声渐渐止歇,耳边传来那人喘息之声。乔南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声息。他心中正自思忖此人身份时,忽听得那人冷冷道:“来便来了,何以还躲躲藏藏?”乔南闻言心下骇然,想自己勉力屏息,即便像白自胜那般高手,也未必能察觉到自己。而此人于铁链激荡声中,尚可察觉到自己前来,内功之高,当远超自己及白自胜、金无果等人。
自己来历既已被窥破,乔南只得现身出来,抱拳施礼道:“前辈,请恕在下鲁莽,打扰了前辈清修。”那人闻听他“清修”二字,以手猛拽头上乱发,发狂般大笑道:“年轻人,你说我在此清修,那是讥讽我自我折磨,是也不是?”
乔南闻言怔立于当地,实不知如何作答。如若回答是,事实如此,只是自己全无讥讽他之意;如若回答不是,他状若疯魔,身上带了手铐脚镣,每日夜里跳跃狂呼不断,却不是折磨是哪般?急切之间,他嗫嚅道:“前辈,晚辈......乔南,无意中......闯入此间,实在有所不该。只是不知......何人所为,将前辈......囚禁于此处?”
隔得半晌,那人说道:“能将老夫囚禁于此处的人,恐怕还未出世,是我自己将自己囚禁于此。”轻咳两声,他续道:“此处地道极为隐秘,你能无意中闯入来,也可算烧了八辈子高香。嘿嘿,既然来了,就与老夫做伴,在此间熬煎你余生。”听他言下之意,要将乔南也囚禁于此,与他共度秘洞中茫茫岁月。
乔南心中不以为意,只是恼他待人蛮横,说道:“在下虽武艺低微,但要想从此间出去,料你也奈何不得。”
那人蓦然回过头来,眼光锐利而略显嘲讽,轻哼道:“年轻人,口气好大。若你可抵得住我十招,任你来去自由。”话未及完,他“仓啷啷”一抖手上脚上铁链,未见如何作势,整个人如飞盘般直扑而来,于空中十指箕张,将乔南全身笼罩其中。乔南料不到他翻脸如此之快,仓促间右手摸向腰间,欲取弯刀格挡,岂知腰间空空如也,心中只喊得一声“哎吆”,双手成拳,硬生生格挡飞来铁链。
拳链相交之下,发出“仓啷”一声巨响,乔南借了铁链反击之力,一沾即退,试图避开那人十指攻击。岂知他退得快,那人十指进击更快,未待他双脚落地,双手倏分,似鹰勾般朝他胸前袭来。乔南危急中未及细想,使一招“风起云涌”,竟不顾自身胸部,摆明了便为两败俱伤之打法。
那人惊“咦”一声,身形倏进倏退,倒纵出一丈开外。乔南暗自喊声“侥幸”,心中却已对那人武功钦佩之至。要知在一瞬之间做到收发自如,任意进退,即便强如白自胜、金无果、铁十二,也只可勉力而为。那人于瞬间连出五招,竟未击败面前年轻人,心中亦是吃惊不已,暗忖自己几年不问江湖,何时出了如此少年人物,武功竟不输于自己少年之时,尤其他内力之强,更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适才双方交手之际,他已察觉乔南内力浑厚之外,兼且绵绵不绝,竟有相克自己内力之象,不然以他好胜之性格,岂有半途收招之理?即便拼着挨乔南一拳,也会一击而胜。
乔南站立于岩洞中央,说道:“前辈,你说你自己将自己囚禁于此洞中,却不知为了哪般?”
那人一翻双眼道:“此乃本人天大之秘密,连我儿子和女儿都蒙在鼓里,岂可轻易示之于人?”
乔南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暗想道:“此人只说儿子和女儿,显非儿女成群之辈。金无果和金无花居于岩洞之上,又只是一兄一妹,莫非与此人有何牵连不成?”心念及此,脱口问道:“前辈,请恕晚辈冒昧问一句,金无果和金无花是你什么人?”
那人闻言嘴角忽地一抽,反问道:“年轻人,你与金无果、金无花又有何干系?怎知通往此处岩洞之机关?”
乔南观他神情,心下已有三分笃定,说道:“金无果乃我义兄,无花自是我义妹。前日无花来寻我,言说她每日梦中听得有异响自地下传来,是真是幻,她全然不知。我想无花从治愈头痛之症以来,身形发育加快,或许生了幻觉也未可知,今日晚间便亲自到她室中聆听。也是无巧不巧,让我动了那画轴,打开了地洞机关,才得以与前辈相见。”
那人闻言之后,面色忽地大变,张口结舌道:“无花......无花治好了头痛之症?她......还身形发育加快,如此说来,无花......个头长高了?”眼见得乔南点头称是,那人干枯面目中竟流下泪来,显然内心里激动不已。
二人默然半晌之后,那人突然道:“不对,不对,全然不对。无花头痛之症,自娘胎中带来,从前请了多少天下名医,尽皆束手无策........嘿嘿,你花言巧语,想取信于我,便编一套谎言来骗老夫。若非想到此中关节,差点让你蒙混过关。”
那人挥舞手中铁链,眼看又要击打过来。乔南此次有了准备,潜运内力,时刻戒备他攻击。
谁知他挥舞了几下铁链,并不攻过来,却问道:“那你说说,是哪位名医治好了无花之病?”
乔南说道:“晚辈侥幸治愈了无花头痛之症。”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仿若听到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哼声道:“你编不来名医名号,便安到你自己头上,真是笑煞人也。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他话未及完,挥舞铁链便攻了过来。上次他自空中而来,头下脚上,这一次却截然相反,贴地而来,身形飞速旋转,倒似一个陀螺。
乔南对他所使武功,自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中惊惧之余,却也激起了他好胜之心,当下使一招自创招式,乃取自于风雷拳和黄鹤拳,名曰“拨云见日”。
陀螺旋至乔南近前,忽地贴地一顿,脚底下风声呼呼,铁链贴地攻向乔南下盘。乔南才使“拨云见日”,再使一招“雾里看花”,身子斜斜倒飞出去,堪堪避过脚底下铁链攻击。那人见他所使招式稀奇古怪,样式难看,偏偏又避开了自己两招得意招式,恼怒之余,却也对对面年轻人刮目相看,再无一丝小觑之心。
乔南险险避开他攻击之后,暗忖:“此人武功之高,恐当世少有人及,自己与他对打下去,必败无疑,全然不是他对手。只是他有言在先,十招之内便要击败自己。现下他已使出七招,自己仍完好无损,若能再接他三招,十招之约便到,到时用言语挤兑于他,或可争得一线生机。”心下有了计较,乔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一个先发制人,身形先朝左急进,忽地改为向右,右掌一招“雷击九天”,雷霆万钧般猛击过去。
那人口中轻“咦”一声,暗忖:“适才他所使招式均无迹可寻,这一招却露了马脚,原来为中原风雷门风雷拳法。”只是接下去乔南使了两招自创招式,那人又陷入迷惑,虽然轻易便避开了乔南攻击,但出招应对,却也已满了三招。见乔南罢手不攻,那人嘿嘿笑道:“小子,黔驴技穷也。”他双掌微挫,须发戟张,口中轻喝一声,脚下如风般攻向乔南。这一次他使了全力,决计将乔南拿下,故此出手再不容情。
乔南运功急退,双掌抵挡他雄浑掌力,口中大声道:“我道你前辈高人,一言九鼎,言出必践,谁知也是个无耻小人,说话全不作数。”那人手下攻击不停,怒声道:“休得胡言乱语,老夫何时说话不算数了?”乔南道:“你先前说好了十招之约,倘若十招之内击我不倒,便算我赢了。难道你想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