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他的手掌被箭锋割破,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但却传来瞬间的麻痹。血液混着一些暗黄流出,那不是毒药,而是麻药。通常猎户捕猎时都会在弓箭上涂抹一些麻药。而此时,射中西尽愁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岳凌楼。

西尽愁的视线向岳凌楼移去,而岳凌楼又重新拉弓,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箭头对准了西尽愁的头。

「滚。」

一个很简单的字从他口中淡淡吐出,简单到西尽愁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立刻就滚。」

弓拉得更开,弓弦张开的声音在戾风中显得格外刺耳。突然弓响,箭出,『嗖』的一声,西尽愁的脖子上多出一条渗血的伤痕。

由始至终,西尽愁都没有躲过,是岳凌楼自己射偏了。

这个时候,月摇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偏偏斜斜地走向了岳凌楼。这时的月摇光脸上没有笑容,如果不是岳凌楼的突然出现,他恐怕命已归西。

「你的箭偏了。」西尽愁摸了摸脖子的伤口说。

「是风太大。」岳凌楼面无表情地回答,再次搭箭上弓。

「真是了不起的风,可以吹偏你的箭。」西尽愁轻轻一笑,「幸好我还有命再试一次……试试这风,能了不起到什么程度……」

西尽愁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去,在离岳凌楼更近的地方,像靶子似的站在箭头对准的地方。

岳凌楼双眉压低,再次发箭,『嗖』的一声利响后,依然未中要害,不过却在西尽愁的肩膀上,多划出了一条伤口。岳凌楼依然面无表情,他第三次拉开弓箭,目标依然是西尽愁。

「看来……的确是很了不起的风……」西尽愁僵硬地笑着,走得更近。

这次,他离岳凌楼的距离不到两米。

「你还有一次机会。」西尽愁平静地说道。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拉成半月的弓箭,而西尽愁则透过这张弯弓,望着岳凌楼的眼睛。从岳凌楼的眼睛中,他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勾起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记忆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此时此刻岳凌楼看他的眼神,就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冷漠到了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宁静到了让人心寒的地步。

岳凌楼轻轻吸了一口气,右手微弱地颤抖着,但他平淡地说出口的话中,却没有一丝波动。他问西尽愁:「你真的这么想死?」

西尽愁反问他:「你应该问自己,是不是想我死?」

「我只想你滚而已。」

岳凌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只因为西尽愁又上前了一步。

弓箭已经拉成满月,但那最后一只箭,却迟迟没有发出。

西尽愁再次向前走来,岳凌楼倒抽一口凉气,右手向后猛地一拉,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弓箭硬生生地被他无意识地拉断!裂口处尖利的碎片四散溅开,打到两人脸上,但却没人眨眼。岳凌楼无力地垂下了手,断弓轻声坠地。

岳凌楼道:「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你答应我一起走,但却失信于我,我会恨你到什么程度。」

西尽愁点点头,表示他还记得。

岳凌楼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回答。」

「恨到杀了我……」西尽愁说出答案,苦涩地一笑,自嘲道,「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当你是开玩笑。」

「我无论何时都是非常认真的,所以也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你做出的选择。」岳凌楼淡淡道,「如果当日你跟我离开水寨,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你丢下我,选择去救尹珉珉,说三个时辰后你会回来,我竟然信你。即使我等了三天,可是我依然信你,我还可以再等下去。但是五天以后,我等到的却是紫星宫,还有尹珉珉……」

「那个时候……」

西尽愁想要解释什么,但却被岳凌楼打断:「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尹珉珉,不可能同时存在,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和我无关,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她,就是与我为敌,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

最后,瞪了西尽愁一眼,愤愤地转身离开。

如今幽河寨已少有人迹,庭院里枝叶落了满地,也不见有人打扫,显得非常落寞。安静,甚至已经静到可怕的地步,没有人敢在这里大声说话。幽河寨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是由于紫星宫已经把这里当成据点,花狱火之毒又是从这里传播出来的,所以寻常人没事儿不敢涉再足于此;第二,不光幽河寨,就连整个十三寨的人流,都像洪水一般朝青神寨涌去,只为紫星宫昨天提出的那个条件——只能为顺利打捞上寒冰的人解毒。

紫坤依然在熟睡,一直睡到翌日清晨,月摇光和岳凌楼前来拜访。

岳凌楼表明心迹,说愿意留在紫星宫,只希望紫坤救醒常枫。毕竟一年前,紫坤就救过常枫一命,并且现在,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听到这个要求后的紫坤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用一句『我考虑一下』就搪塞过去。

见面不过几分钟,但紫坤却不断说累,想要休息。她在把水寨剩下的杂事,全都交托给月摇光处理后,又重新闭眼躺下。

月摇光和岳凌楼两人疑惑又无奈地对望一眼,只得悄声退出。

随后,月摇光对岳凌楼说:「其实你不该这么心急说要救常枫,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也许你不说出来,她自己就会救醒常枫;但正因为你说了,她才要重新考虑。」

岳凌楼轻轻一笑,却道:「你以为我没想过?但如果我不留下任何把柄让她抓住,她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有能力控制我?相信我会继续留在这里?」

闻言,月摇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点赞成,又问道:「那么你暴露给紫坤的那个弱点,到底算不算是弱点呢?比如说,常枫的命有没有把你锁在紫星宫的价值?」

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瞪了月摇光一眼道:「你管得真多!」

「其实我觉得没有。」月摇光断言道,「如果岳凌楼真的是我想象中的岳凌楼,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白白牺牲掉自己——因为他是一种自我保护欲极强的动物。」

话只说到这里,月摇光自己先笑了起来,他望着岳凌楼冷漠的侧脸,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但是岳凌楼却把话题引向了其他地方,「她好像很信任你?不然也不会放心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

而月摇光却摇头道:「其实直到昨天以前,她对我的戒心都很重。她的态度之所以改变,只因为她知道她可以控制我,就像她可以控制水寨一样——现在的我和你一样,都已经离不开花狱火了。但是有一点却很奇怪……」稍稍沉默后,又道,「如果她对我态度转好可以用花狱火来解释,那么她对尹珉珉态度的转变……原因又是什么呢?」

闻言,岳凌楼抬头望着月摇光,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月摇光避开岳凌楼的视线,回头望向紫坤休息的房间,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尹珉珉的命可能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条,但是你的命却是独一无二的。这句话在当时听来,我没有任何怀疑。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有待商榷。」

岳凌楼神色微变,低头不语。

月摇光轻轻一笑,又道:「如果你的打算是用紫星宫来对付尹珉珉,那么我劝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慎重行事,小心为妙。不然吃了亏,后悔就来不及了。因为尹珉珉对紫星宫的意义,好像自从那次祭典以后,就有了些微妙的改变……并且,再给你提供一个讯息,她最近经常不经意地说出两个字——觉醒。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要觉醒了?」

从月摇光的笑容中,岳凌楼感觉到一丝嘲讽。

——微妙的改变?觉醒?

回味着这几个字,岳凌楼不再说话。

第二章

翌日,淅川河。

盛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淅川河上波光粼粼,碎金晃动。一艘黑色的木船,船头劈开水面,无声地行驶着。

遵照紫坤的吩咐,月摇光放出了陈凌安,还有唐碧和萧顺,他们将直接被送往青神寨。

只可惜萧辰清已经不知所踪,不然,他们一家四口,便可以得到失去了二十年的东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令月摇光有些吃惊的是,第一个向他打听萧辰清下落的人不是萧顺,而是唐碧。

月摇光站在甲板上,唐碧从他身后走来,然后问道:「辰清怎么样了?」

自从她进入水寨以来,从来没让萧辰清喊过她一声娘,但在心里,她还是关心着那个孩子的。她以前对萧辰清的冷淡,都只是为了报复萧顺而已,想通过对萧辰清的漠视,给萧顺带来良心的不安和折磨。但骨肉不能相认的痛苦,也同样折磨着她自己。

被月摇光告知萧辰清生死未卜的消息后,唐碧竟掩面哭了起来。

「由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牺牲品,我对不起他……」

萧顺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而唐碧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反抗。也许是在被关押的那段日子里,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去报复一个自己还深深爱恋着的人,那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对人对己,都是。

不过,真正认识到这点所花的时间,却太过漫长。

唐碧靠在萧顺胸口,缓缓抬头,她的容貌依然很美,不过苍白脸颊上透明的泪痕,把她衬得分外憔悴。

突然,她看到了站在三米外的陈凌安,于是轻轻唤了声:「凌安……」并且朝他抬了抬手,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凌安过来……认你的爹……」

闻言,不仅是陈凌安,就连萧顺也愣住了。

而唐碧还是轻轻重复着那句话:「已经二十年了……你终于可以认你的爹了,凌安……」

「住口!」陈凌安突然大吼,「他不是我爹!」

没有被陈凌安的吼声吓到,唐碧神色不乱,只是双眉微蹙,缓缓道:「现在水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的骨肉,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凌安,我们三人难得相认,为什么你就不能……」

「算了……」萧顺淡淡地打断唐碧的话,把她搂得更紧,「不要逼他。其实,即使只是这样看着凌安长大成人,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闻言,陈凌安怒气更盛,提高声音道:「我既然姓陈,就是陈家的人。从今以后,我陈凌安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留下这句话,陈凌安不能忍受地扭头走开。

唐碧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捂住心口,有些喘不过气,刚止住的泪水又泛滥开来。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喃喃念叨着:「是我作的孽……是我……一切都是我作的孽……」

「碧儿……」萧顺心痛地安慰着她,「等一切事情都安定下来,我们找到辰清,然后离开这里,把我二十年来欠你的东西……全都补偿给你……我们离开水寨,回我们原来的家……然后不问世事,共享天伦。」

闻言,唐碧虽然抬头,但喉咙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揪住心口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二十年前,因为陈渐鸿的出现,让萧顺看到一个岔口。

作为一个男人,他选择了水寨前途和事业,却离开稚子爱妻;二十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岔口,他要去走那条他当年放弃的路。

但是,天意总是弄人的,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

「如果你们刚才的话没让我听到,也许你们的确可以重新开始。」月摇光的话此时听来颇为残忍。

萧顺和唐碧从他刚才的话里,嗅出了一些异样的讯息。

月摇光轻轻一笑,又道:「其实我早就想到,如果让你们相见,你们必定想要退出水寨这场风波。但是,如果让你们带陈凌安离开水寨,我又怎么回去跟紫星宫交代?要知道,他可是紫星宫的大祭司亲口提出的人选,要和陈商南竞争的。其实这件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但最后还是觉得……」

说到这里,月摇光右手突然相上抬起,在他手中,竟捏着一根火绳!

「你!」萧顺抱紧唐碧,后退一步,他已猜出月摇光的打算。

「虽然我也很同情你们,但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能激发出你们儿子的潜能,你们也想看着他风光一世,而不是隐居山野吧?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们,是他自己没有把握这最后的机会,不肯与你们相认。所以,注定要留下永远的遗憾——真的是,很遗憾。」

话的尾音刚刚响起,火绳已经点燃,一点橘红升起,滋滋作响!

火绳一直连到船底,而船底却装满了炸药!

「凌安!」

在火绳即将燃尽的那一瞬间,唐碧推开了萧顺,追着陈凌安的背影而去。

「放心,我会救他的。」

月摇光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听到这句话,但他还是轻轻地说了出来,然后翻身跳下河去。

几乎同一时间,萧顺抓住了唐碧的手腕,想拉着她跳河。

但是——

一切只是一念之差,一念过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艘木船已经化为碎片!火焰从船舱窜起,直冲上天,炽热的火舌几乎要吞噬整片天空。

炸药被引燃的那一瞬间,陈凌安听到了唐碧的呼喊,但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视野就变成一片漆黑。脚下剧烈地晃动,甲板断裂,碎片迸飞。陈凌安只觉得耳中轰鸣,身体被炽热的气流掀上了半空,随后坠入河中,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他平躺的河滩上,月摇光就坐在他的身旁。

淅川河的尽头,是一轮火红的落日,艳丽的晚霞把眼前映得一片血红。恍恍惚惚的,陈凌安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月摇光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望着天边,月摇光淡然道:「如果当时你娘立即跳河,也许她可以生还,但是她却没有,因为生死一瞬的刹那,她想要救你,于是她奔向了你,而不是河;同样,如果当时萧顺立即跳河,他也可以生还,但是他仍然没有,只因为他拉了唐碧一下……」

说到这里,月摇光轻轻摇头,「明明谁都救不了,却还是要救;明明已经自身难保,却还想着其他的人……这个世上,就是有这种笨蛋,而且数量还不少。」

在月摇光说话的时候,陈凌安没有打断他。

甚至月摇光已经停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陈凌安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后来,连月摇光都误以为他又昏迷过去了,于是低头望了他一眼,这才发现,陈凌安非常清醒。

他的眼睛大大睁开着,眼中全是那片血红的天空。好半天,终于问道:「谁干的?」

「难道你还想不到?」月摇光轻轻一笑。

陈凌安猛地咬牙,说出一个名字:「陈商南!」

月摇光听候轻轻叹气道:「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做了二十年的兄弟。但是他下起毒手来,却一点情面也不讲。为了阻止你去青神寨,真是不择手段,竟派人炸船……」

「陈商南!」

陈凌安已经没有心情去听月摇光挑拨的话语,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深恶痛绝的名字,眼中不断流出泪水。他紧紧握住的双拳,指甲已经扎入掌心,甚至淌出血来。

他对着血色的天空咬牙起誓:「陈商南,这一切,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给你!」

月摇光和陈凌安来到青神寨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也就才一天多的时间而已,青神寨却已经大变样。不同于被火焚后的凄凉,现在的青神寨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若干队伍轮流巡视着寨子,特别是在一线天寒谭附近,更是层层把守。就算是只蚊子,想飞进去也难。

以月摇光和陈凌安现在的身份,理所当然受到了礼遇。但是,陈商南却始终没有现身,也许他是想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向陈凌安宣战吧。另一方面,因为父母的双双去世,陈凌安的心情也坏到极点。他进寨以后,一直黑着一张脸,谁都不理,闷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月摇光代他处理了。

这么一折腾,当月摇光终于清净下来,想要好好休息时,也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谁知刚往床上一躺,就听见窗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心神一凛,正要起身,就见一个黑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是我。」那黑影窜到月摇光床边,压低了声音说。

从声音听出来人的身份后,月摇光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跟作贼似的。」

「本来就是作贼……」沈开阳眨眨眼睛,叹气道,「这青神寨本应该是我们北极教的地盘,怎么我去了一趟幽河寨回来,就天地大变了。不仅聚满了人,还都是凶神恶煞的那种,叫人看了都心寒。摇光,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教之主,怎么……」

沈开阳话只说到一半,就看见月摇光闭了眼倒下又想睡,于是急忙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学着庭阁的样子,板起脸严肃道:「摇光,我们好可怜的,住地方地方都被他们给占了,我们只能找个地牢暂时安身。那里又冷又湿,我实在呆不住了,才出来找你。找了好久,总算把你找到了。反正,你一定要那些人轰走,不然我们就只能像作贼一样……而且还有他们那个小宫主……」

——小宫主?!

月摇光一愣,什么瞌睡都没有了,急忙抓住沈开阳的肩,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小宫主?」

「还能有什么?」沈开阳挥开月摇光的手,撇嘴道,「你应该也认识,就是那个叫尹珉珉的。」

接着,沈开阳又详细把事情经过给月摇光简述了一遍。月摇光这才知道,原来尹珉珉被他们带到了青神寨。于是顾不上疲劳,立即叫沈开阳带路,朝尹珉珉和庭阁所在的那间牢室赶去。

「总算来了……」

听出月摇光和沈开阳的脚步声,庭阁低声自言自语着。她背靠着阴寒的石壁,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显得非常疲惫。尹珉珉倒在她的脚边,安静地熟睡着。与其说是熟睡,其实更接近于昏迷。

见到尹珉珉平安无事,月摇光也松了一口气,立即令沈开阳和庭阁把她送回幽河寨去。

「你不是说留在青神寨跟作贼似的,现在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幽河寨走一趟,是不是?」月摇光笑着对沈开阳说。

「摇光……」

沈开阳可不像月摇光这么心情好,他轻声说出那两个字后,神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望着月摇光的眼睛问道:「摇光,我很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月摇光微微一怔,但却什么都没回答。

僵持了好半天,还是沈开阳认输,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信你……」说着,便抱起尹珉珉,头也不回地朝牢室外走去。

在他身后,庭阁和月摇光望着他的背影,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

庭阁轻声道:「摇光,其实我也早就想问你了……教主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紫星宫……你为什么会臣服于他们……」

「什么也别问。」

月摇光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只要服从北极剑的主人就行了,因为那个誓约,我们的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那柄剑的——你只要牢牢记住这点,就够了。」

那之后又过了三天,沈开阳、庭阁、尹珉珉都已经离开青神去了幽河,并且用鸽子送来了一切平安的好消息。但是,月摇光只叫他们安安静静呆在那里,就什么吩咐也没有了。而月摇光自己,却依然留在青神寨。

陈凌安已经来到青神寨,聚集在这里的水寨中人很明显地分为两派。

陈凌安和他的哥哥陈商南,各有一批拥趸。因为关乎生死存亡,两派已经势成水火,彼此仇视。紫星宫给出的期限是十天,十天之内,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控制花狱火之毒的药物。但是,十天过后,一切都是未知数了。

虽然月摇光抢先一步杀了唐碧和萧顺,但即使月摇光不出面,陈商南也会安排杀手夺走他们的性命。但和月摇光不同的是,陈商南的狩猎目标不仅仅是唐碧和萧顺而已,还包括陈凌安在内。

这三天里,陈凌安表面虽然过得平静,但陈商南暗中派出取他性命的杀手,却不下数十名。奇怪的是,这些人当中竟无一人成功复命。渐渐,陈商南也觉得事情古怪。

「又失败了……」

房间内,陈商南一人独坐,气恼地拍了一下桌子。

不久前,他刚收到消息,说是寨内又新发现了一具尸体。根据通报者对尸体的描述,他猜出那死者正是自己派出的杀手。

这短短三天,莫名其妙的尸体层出不穷,但却始终追查不出凶手。

虽然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但陈商南心里却非常明白,那些死者都是自己派出的杀手。很明显,有什么人在暗中保护着陈凌安。而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则是自己最要小心的敌人。

另一方面,因为追查不出凶手,难免有人对此胡乱臆测。不久前,同样的事情在幽河寨也出现过,也是莫名其妙地失踪和死亡,也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真凶。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把现在青神寨发生的怪事,和幽河寨联系起来,说那是同一神秘人物所为。

但事实上,幽河寨的那些命案,是欧阳扬音所为。但现在,青神寨的这些命案,凶手却另有其人——

此时此刻,这位凶手已经来到陈商南的身后。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陈商南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短刀,刀锋清亮,寒光毕现。他缓缓朝陈商南靠近,手中的刀刃正轻轻向上抬起。

就在这个时候,陈商南突然转头,来人一刀刺下!

陈商南头一偏,刀锋贴着陈商南的脖子刺入木桌!

「来人啊——」

陈商南大叫着。他意外地躲过了刚才致命的一击,现在早已吓得脸色发青。但来人却锐势不减,抽刀又欲猛砍而去!

但这次,他没有成功。

守在门外的侍卫们已经冲进屋来。混乱中,他的手腕却被一枚暗器打中,只听『锵』的一声,兵刃坠地。失去武器,知道难敌众人,他翻身跃出窗外逃走。

「追,一定着捉住他!」

陈商南冲到窗口,指着那个在黑夜中穿梭的影子大嚷着。

——萧辰清,他是萧辰清!

虽然只是一瞬间,陈商南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绝对是那个人,他不但逃离了地牢,还从幽河来到青神。而那些派去刺杀陈凌安的杀手,之所以不能复命,一定就是因为有萧辰清暗中保护着陈凌安——他的血亲,他唯一的弟弟。

「现在青神寨的情况可真是一团乱……」

岳凌楼轻啜一口香茗,意味深长地睨了陈晓卿一眼。

月摇光和陈凌安离开幽河寨已经过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先是唐碧和萧顺的猝死,再是青神寨层出不穷的神秘尸体,陈凌安和陈商南都被刺客袭击过,就连萧辰清也在被通缉。

「和青神寨比起来,幽河这边可就清静多了。」

岳凌楼抬眼微微一笑,陈晓卿被他看得别别扭扭的,忍不住问道:「你就为了给我说这些?」

今天一大早,岳凌楼就敲开了陈晓卿的房门。陈晓卿做梦也想不到,岳凌楼会找上他来。现在的岳凌楼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留在紫坤身边,在外人看来,几乎已经代替月摇光,成为了紫坤的心腹。不仅是幽河寨的人,就连紫星宫,也对他礼让有佳。

这样的岳凌楼突然造访,是否说明紫星宫已经注意到自己?陈晓卿有些猜不透。

这时,岳凌楼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青神寨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意料中的事。毕竟一山难容二虎,陈商南和陈凌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恨不得把对方咬死。紫星宫又偏偏把这两只老虎关在一起,当然会不得安宁。」

闻言,陈晓卿的脸色阴沉下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紫星宫是有意在挑起水寨的内乱。陈商南和陈凌安,两个都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他不忍心看到他们自相残杀,也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死亡。

「其实,眼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放水寨暂时安宁下来,不过就是需要你的帮忙,二公子。」岳凌楼放下茶盏,正色道。

「我的帮忙?」陈晓卿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岳凌楼点点头,抿嘴一笑道:「我要你帮我唤醒——第三只老虎!」

「第三只?」陈晓卿听不明白。

「没错。」岳凌楼道,「虽然一山不容二虎,但如果出现第三只老虎呢?所有人都怕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第三者的插入,也许会让现在青神寨的局势稍稍缓和。毕竟,大家都想去当那个最后得利的渔翁。」

「可是……」陈晓卿没有跟上岳凌楼的思路,「到哪里去找第三只老虎?」

「我还记得紫巽死去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对我说了这样一段话:就算紫星宫因此仇恨十三寨、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要寻仇,水寨不会躲,也不会把错误全都推到一个外人身上。紫星宫和十三寨的仗,迟早要打。与其拖拖拉拉细雨绵绵,不如来场暴风骤雨的痛快……」

岳凌楼的话才说到这里,陈晓卿的脸色就已起了明显的变化。因为岳凌楼刚刚说出的那一段话,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说的!

岳凌楼轻轻一笑道:「你还真不是普通的没有觉悟,二公子,难道你就不是陈渐鸿的儿子?既然陈凌安和陈商南有资格当总寨主,难道你就没有?我一直相信,能说出那种话的二公子,一定也是一只老虎,不过还没有醒来而已。」

「什么!你是要我……」陈晓卿吓得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警惕得问道,「这都是紫星宫的意思?」

「不是。」岳凌楼毫不犹豫地否定,微笑道,「这都是我的意思。不过,紫星宫也同意了,毕竟多一股力量竞争,也许可以更早完成任务呢,是不是?」

「但是……」陈晓卿紧紧皱眉。

「你怕什么,还有我呢。」岳凌楼被他惊慌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就像陈凌安有紫星宫的支持,陈商南有十三寨的支持一样。你有了我,也就有了……」稍稍一顿,突然眼神一凛,字字清晰地说出三个字,「——天翔门。」

天翔门即将进入水寨的消息,三天以后传遍了整个水寨。

而在这之前,岳凌楼和陈晓卿已经由幽河赶到了青神寨。陈晓卿以二公子的身份,作为第三支力量,加入到打捞寒冰的任务。

陈晓卿按照岳凌楼说的那样,并没有和陈凌安和陈商南任何一方亲近,让两派人马都摸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陈晓卿从小和陈凌安一起被唐碧抚养长大,所以他们两人的关系,自然比跟陈商南要亲近一些。所以,陈晓卿的到来,令陈商南一派如临大敌。

天翔门的船已经开到幽河镇下游,不久前才刚放出飞鸽传来消息,请求水寨打通水道,拆去水阵机关,好让天翔门的船队进入水寨。短信的下方,署名是荆希唯,也就是天翔门前西堂堂主荆君祥的独子。

自一年前,天翔门内乱以后,原本南堂堂主耿奕下落不明,而南堂海运方面的事务,已经转由门主贺峰代管。但现在叩关十三寨的这只庞大的船队,领队人却不是贺峰的手下,而是处于对立面的荆希唯,不免令人心生疑惑。

其实这之中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岳凌楼最初取得联系的人,是荆家,而不是贺家而已。

所以,荆希唯以天翔镖局的立场向贺峰借船,然后领队前来水寨。贺峰虽然同意,但同时,也派出自己的手下跟随船队进入四川。现在的岳凌楼还没有想到,这次贺峰派出的这名手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熟人——江城。

「人是你引进来的吧!」

得知消息的月摇光冲进了岳凌楼的房间,不顾形象地大吼起来。

天翔门的突然入局,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月摇光做梦也不会想到,岳凌楼会把天翔门也引入水寨的这场争端。虽说自耿家没落以后,天翔门已不再拥有以前只手遮天的势力,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翔门的残存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面对怒火中烧的月摇光,岳凌楼倒是平静得难以想象。只见他为月摇光斟了一杯茶,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人的确是我引进来的,不过你不用这么激动。因为天翔门这次前来水寨,只是以商队的立场,而不是以江湖门派的立场。他们来水寨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做一笔生意而已。」

「做生意?」月摇光半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岳凌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错。」岳凌楼点点头,轻轻一笑,却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如果我没记错日子,水寨和紫星宫的十日期限,也快到了。但是,打捞寒冰的任务却丝毫没有进展。原因是因为潭水太冷,根本无法潜入,更别提打捞。」

「这些我都知道。」月摇光愤愤地说。

其实由始至终,亲眼见过那块悬浮在潭水之中寒冰的人,只有月摇光一个。祭典那天,潭水突然诡异地升温,并且一度沸腾,也正因为如此,月摇光才能够成功见到寒冰。但那之后,潭水却又像往常一样,冰寒彻骨,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

「既然你知道了,怎么不想想其他办法?」

岳凌楼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月摇光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好好看着就行了。」

岳凌楼阴沉地一笑,用手指拈起一些粉末,放入茶盏之中。月摇光面露疑色,把注意力集中到那盏茶水之中。随着岳凌楼缓缓把粉末加入茶水,月摇光的脸色也起了变化。由最初的不信任,到疑惑,再到最后的惊异!

他瞪着茶水的眼睛瞬间睁大,因为他看见那些先前还沉在杯子底部的茶叶,慢慢浮了起来!并且随着加入粉末量的增多,浮起的茶叶也在慢慢增多。最后,所有的茶叶都浮到了水面上!

月摇光盯着那些粉末,惊道:「这到底是什么!」

岳凌楼轻轻一笑,「其实这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这可是你从小吃到大的东西。」

说着,岳凌楼自己先用指尖蘸了一点粉末,舔了舔,给月摇光做示范。月摇光先是一脸狐疑,后又学着岳凌楼的样子,尝了一点那些粉末。就在舌尖碰触到那些粉末的时候,月摇光的脸色大变——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岳凌楼道:「既然无法潜入潭水,那么只能用另一个办法,就是——让寒冰自己浮起来!」

月摇光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那些粉末,终于低声道:「所以要用——盐。」

「没错。」岳凌楼笑道,「这次天翔门来水寨做的生意,就是这笔海盐的生意。他们的船上,可是装满了海盐的,如果把那些海盐全部倾入潭中,你说,那块寒冰有没有可能像这些茶叶一样,自己浮起来呢?」

被这么一问,月摇光不再说话。不得不承认的是,岳凌楼的办法并非不可行。但是,如果照岳凌楼的意思拆除水寨机关,放天翔门入寨,那么——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月摇光不敢想象,他摇着头,逼视着岳凌楼道:「你引入天翔门的目的,绝对不会这么单纯!」

「单纯的事是我做的吗?」岳凌楼觉得月摇光在说废话,「月摇光,其实这都是你告诉我的。你说如果我想用紫星宫来对付尹珉珉,还需要重新考虑,因为尹珉珉对紫星宫的意义,已经有所改变。所以,我重新考虑之后觉得,既然紫星宫不能用,我只用寻找其他力量,而现在我能找到的力量——就只有天翔门了。」

最新小说: 从木叶开始的宇智波琴川 炮灰王妃今天洗白了吗 九零福运小俏媳 八零好福妻 穿越从语文书开始 我靠着茶里茶气嫁给了豪门大佬 谍海偷天 成为反派得不到的黑月光 开局签到西游送太乙真人 团宠小祖宗九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