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米!”
“住手!”
谁料,范桐月和老杨大夫两个人的声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已经出手挡住了米冬即将落到苏景脸上的手,这个人自然就是旁边的华尧。范桐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他,却并没有说话。
苏景也被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震惊住了,回神后,轻轻一笑,好像刚才米冬想揍的不是他似的。
范桐月上前握住米东的手腕,语气如冰,“你给我出来!”
米冬被范桐月硬拽出房间,看见小月姐全身笼罩的如墨的黑气,米冬不争气得开始惴惴不安,手腕上传来的阵痛更是提醒她刚刚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她怎么就忘了呢,小月姐最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尤其是关于苏景的事,这是小月姐的雷区,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范桐月力道之大让米冬一路上踉踉跄跄,但是米冬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是第一次,米冬看见小月姐对她真正发火,也是第一次范桐月在她面前流露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米冬知道,小月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变了,但是米冬知道,以前的小月姐绝不会这样不加掩饰地表露自己的怒气,小月姐在米冬心里一直是冷静自持的,她从来不会将大的欢喜大的悲哀表现出来,而是将一切淡淡地看在眼里,再淡淡一笑。
想不出为什么,米冬还是因小月姐拥有这样的改变为她高兴,为她开心。
范桐月心里的确非常生气,她气米冬的不知轻重、肆意妄为,她气米冬的出言不逊、口无遮拦。先不说米冬如果真的动手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单单米冬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已经将范桐月内心深处最重的伤疤暴露出来,它曾经伤得那么重、那么深,米冬随意的几句话像是重新揭开了这道伤疤,刹那间鲜血淋漓,痛入骨髓。
心思百转千回,范桐月拉着米冬走到自己房间,甩开她的手,背对着米冬面窗而站。范桐月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她狠狠吸了几口外面的冷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只手抓着窗台,用力遏制自己的颤抖。
“小……月姐!”
“……”
米冬努力给自己作心理建设,不断地催眠自己说,小月姐是非常温柔知书达理的淑女,绝不会动手教训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她还是讲道理的,还是是非常宽容大度的……
低头看脚尖,“小月姐,对不起,我错了!”
对方语气冰凉,“错哪了?”
“……”
“……我不应该动手打苏景那个混蛋。”
“还有呢?”
“我……我不应该提过去的事。”
等了半天,米冬都等不到小月姐的回复,抬起头偷偷瞥了小月姐一眼,再瞥一眼,再看,一直盯着看,米冬发现,小月姐好像已经不生气了,也不再嗖嗖的放冷箭了,还好还好,雨过天晴。米冬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做了个甩冷汗的动作。
借着玻璃的倒影,范桐月将米冬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冷静下来的她感到一阵轻松,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看着米冬没心没肺的样,范桐月突然意识到,如果想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谈一场新的恋爱是最快的办法,而如果想摆脱过去,唯有真正地面对它才是解决之道,自己过去是想岔了,一味的遗忘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小米,其实你没有做错,”无视身后小米一脸的迷茫,范桐月继续道,“反而,我应该感谢你。过去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荡当过去变成一道阻碍未来的鸿沟时,一味的逃避永远不能向前,只有去努力解决,去勇敢跨越,哪怕一次又一次被摔得粉身碎骨。因为,这就是生命。”
米冬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眼珠转啊转,脑袋摇了摇,还是不懂。文化人就是麻烦,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嘛,非要一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
不过,小月姐的第一句话米冬还是听懂了,于是米冬兴奋地说:“小月姐,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对苏大坏蛋手下留情吗?没问题,没问题!”
“啪!”回应米冬的是范桐月对着她脑袋重重的一拍。
“哎呀!小月姐,你干嘛又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又怎么了?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或者找你的剑轩哥去,别搭理我了!”
“呜呜……小月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门口一闪而逝的人影。
在周慧慧的热情挽留下,一行人被留下来吃晚饭。有老杨大夫在,晚饭自然落到了范桐月身上,范桐月倒也听话,二话不说拉着米冬进厨房忙活去了。
苏家的厨房自然不像范桐月老家似的是五脏俱全的麻雀,这里都是一溜的高档家电厨具兼宽敞明亮。范桐月以前也经常在这里做饭,所以对苏家厨房算得上了如指掌,完全不用其他人帮忙就搞定了一大群人的晚饭。至于厨艺白痴米冬,完全是被范桐月抓过来上贤妻良母进修课的。
一位有范桐月武力和言语的双重威胁,米冬总算压制住了自己对于周慧慧的怒气,所以一顿饭下来在周慧慧心怀歉意弥补,华尧和老杨大夫妙语连珠以及范桐月和苏景积极配合下气氛还算和谐,米冬非常给面子得吃撑了,就连苏景也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些范桐月夹的菜。
另范桐月感觉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她的二师兄华尧竟然轻易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就连苏家的佣人司机都对他亲近有加。老杨大夫和米冬就不用说了,他们两个人早就被华尧征服了,看华尧的眼神恨不得都透着光,这让范桐月忍不住想,要不干脆把小米和华尧往一块撮合撮合?
让范桐月惊异的是周慧慧和苏景。两个人都不知那种有亲和力的人,周慧慧无疑是富贵生活过多了,养了一身的矫情劲贵妇病;而苏景虽然看上去对谁都很客气,但是这种客气中透露出很浓的疏离,人缘爆好的田青曾经这样评价过苏景,他说苏景就好像是寺庙里那面若莲花的如来佛祖,即使他再怎么笑得和蔼,都改变不了非我族类的事实。
很明显,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周慧慧和苏景对华尧的态度已经从不咸不淡变成欣赏友善,甚至许诺无论什么时候光临,苏家的大门都会为他大开。要知道,当年“人见人爱”的范桐月可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获得了苏家上下的认可。
当然,即使这种差距让范桐月有小小的郁闷,但是她又不可否认,华尧的确有着让人无法抵御的魅力:他长相英俊无双,说话谦逊有礼,举手投足优雅又有着说不出的潇洒;他心细如尘,很快就发现了米冬嗜甜的口味,并不漏痕迹地将几样菜推得离她近了点;他善于照顾他人,跟老杨大夫说话会有意识地减慢语速并适量提高音量;他见识广博、能力不凡,不论是厨艺、旅游、古典文学、音乐、绘画还是骑马、高尔夫,甚至种花、流行时尚都可以侃侃而谈,却不显得卖弄……
他,的确有着令所有女人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能力!范桐月看着华尧暗自下着结论。
令人惊喜的是,晚饭过后一段时间,苏景都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甚至在大家餐后茶的愉快氛围里又进食了一碗汤。周慧慧看到苏景因为笑容带上些许红晕的脸颊,激动得泪流满面,她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因此,在老杨大夫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周慧慧对他们是极尽挽留,简直恨不得让他们长住在苏家,最后,他们不得不保证经常来做客才得以脱身。
在离华乡呆得时间太长了,范桐月的生物钟跟城市生活已经有了差别,刚过九点,范桐月已经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了。苏景看得好笑,于是让她去睡觉,不用陪着自己了。
范桐月跟白明玕在一起时间久了,而白明玕对她又是无条件的纵容,时间一久就导致范桐月有些娇气了,一点都受不了累。没有多推辞,范桐月就顺水推舟回卧室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范桐月觉得跟苏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神马的,太尴尬了!
范桐月回到软绵绵的大床上,蹭了两下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被子,打算沉入梦乡。谁知,真正躺倒床上的范桐月反而睡不着了,从左边翻到右边,再从右边翻到左边,一会儿仰卧,一会儿侧卧,一会儿趴着,姿势换了不知道有多少种,可,竟然就是睡不着!
范桐月拿起手机,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输上去,却怎么也按不下拨号键。
是自己不告而别的,他现在一定非常生气吧,肯定恨不得把自己抓到面前打自己一顿吧!万一打电话给他,自己被骂怎么办?不对,一定会挨骂的,所以不能打,不能打。
但是……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念离华乡温暖的火炕,甚至想念离华乡刺骨的寒风。这个时节的离华乡很冷,但是白明玕总是有办法让自己裹上厚厚的衣服,而不是为了漂亮穿得单薄。想来,冰块竹每次绞尽脑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球,但是范桐月见他自己却只穿着薄薄的单衣,看不过去,楞要把厚衣服脱了赖在他的怀里不出来时,冰块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荒唐!”冰块竹脸色通红,却还是没有推开自己,“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
范桐月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美好的日子。渐渐地,范桐月思维有些混乱,甚至想起来自己一辈子唯一的“污点”,那段入狱的日子。
刚入狱的时候范桐月被狱友欺负,常常晚上盖着潮湿的被子冻得不能入眠,那时范桐月正承受着苏景逝世的悲痛和自己间接害死四条人命的悔恨中,没有心情领会自己受到的排挤,甚至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是对自己的报应。
范桐月晚上根本不能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安雨凡和苏景,就是周慧慧对自己的指责和怨恨,是自己听到安母离世消息时的崩溃。
说到底,范桐月也只是一个被父母保护长大的女孩,如何承受得了四条人命的打击,那一连串的事情几乎击溃了范桐月对于人生所有的信心,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在狱中整日浑浑噩噩,常常一整宿一整宿的失眠,就连面对狱警和狱友的欺负也毫无反应一并承受。如果不是有米冬和另外两名狱友的帮助,范桐月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狱也许都是未知数。
常年的缺少睡眠导致范桐月的身体变得极差,这也是为什么有范桐月和白明玕第一次相遇时的昏迷。但是在离华乡这么久,范桐月觉得自己的心结已经打开了,毕竟在离华乡吃得好睡得饱身体也恢复了健康,所以,范桐月不明白,自己曾经的夜不能寐为什么又出现了?
忍了又忍,范桐月还是没忍住拨通了白明玕的电话。
“嘟嘟……”
范桐月突然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短短几秒钟就像是隔了几个世纪,好像不小心一转眼就会是沧海桑田,而她听到的会是“对不起,您所拔打的号码是空号,请……”范桐月几乎忍不住立刻挂上电话,那样仍然可以假装自己有一个永远的依靠,一个拨过去可以给与肩膀的号码。
范桐月嘲笑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不就是一个优秀一点的男人嘛,不就是一片美好的山山水水嘛,自己竟然不争气到这种地步!
“童童?”
熟悉的声音让范桐月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得出声音。
深呼吸恢复神智,“冰块竹,你怎么知道是我?”难道这就会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除了你,我想不出有谁这么没礼貌凌晨一点扰我睡眠!”
“……”
努力忽视白明玕“没礼貌”的字眼,范桐月讨好道:“亲爱的,我为我的不告而别道歉,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范桐月的错觉,总觉得自己的一声“亲爱的”好像让白明玕心情骤然变晴,“少来!说吧,是不是睡不着,找我聊天来了?”
“……”
范桐月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白明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今天都做什么了?有没有见到杨爷爷?他还好吗?”
白明玕一副正经聊天的模样让范桐月很是无语,但毕竟心虚,也不敢过多追问,便顺着往下聊下去。
渐渐地,范桐月睡意袭来,听着白明玕的唠叨声睡着了,白明玕轻轻唤了几声没有听见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随意地扔到一边,白明玕仰卧盯着屋顶出神,他其实早就知道范桐月失眠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等着她的电话。上次去方家白明玕就看出来了,范桐月心中不能放下那三条人命,所以她从来不能真正的快乐,而离华乡带给她一种不离不弃的归属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包袱,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一份不背叛。
说到底这就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白明玕在她最需要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了,也伸出了手,所以范桐月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将信赖灌注到他的身上,也因此,白明玕也成为范桐月第二个离华乡。
白明玕苦笑,她已经住到了自己心里,那么她呢?是否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呢?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准备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