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
丁振国心中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穷途末路,哪怕昨日的这个时辰他还在雄心勃勃地筹划着将新番地的租地重新丈量纳入赋税当中,哪怕昨日的这个时辰他还与陈庆国弹冠相庆……
可短短的一日,仅仅一日,为何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天或许一直在跟九州开一个莫大的玩笑,每当九州挣扎生存的关键时刻,总会出现让人猝不及防、肝胆俱裂的消息,让大家的努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丁大人,此刻湘陵瘟疫横行,需就地寻找大夫,而且我们新京也需要加派御医,这些都需要丁大人运转调度,切不可松懈。”
夏尤清心中有些心灰意冷,甚至连丁振国的脸色都无暇多顾,就让诗画将丁振国送出去了。
将丁振国送走后,诗画磨磨蹭蹭地进门,看到小姐靠着案几愣愣地出神,她悄摸摸地跪在夏尤清的膝下,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小姐,我们需要去收拾东西吗?”
夏尤清不语,犹在沉思。
“小姐?”诗画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开口,“宫里那么多怀孕的女子……”
假如九州真的还有什么希望的话,那么那些妃子肚里的孩子就是最有希望的火苗。
而假如这九州的后宫没有夏尤清坐镇则必会生乱,甚至有的妃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争夺那至尊之位,会故意混淆皇室血脉!
而最为重要的是,当朝的朝臣比如丁振国,他身为左茶,但是人品却不厚重。
如果丁振国想要把持朝政,以后的九州就如同陈忠时期的九州,会内外宫联合,只不过前庭的延中地换为丁振国,而陈忠则是各宫娘娘肚里的孩子。
明争暗斗,到时候李谦真正能够留下的子嗣或许并不会剩余多少。
现在四位娘娘怀孕,只要东宫皇妃娘娘即将离开的消息传来,朝臣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必然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是,小姐真的还想待在这里?
诗画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劝说,按说她一直都是水亦阁中的人,在她的上一任阁主在任时或许水亦阁是忠于朝廷的,但是现在二公子已经将水亦阁中上下的势力全部肃清……
诗画跟随着二公子的领导,对九州这个朝廷的感情已经微乎其微……
但是说是这样说,但是临到了眼前,诗画又无法将话劝出口。
假如小姐放手不管了,那么九州的明日已经能够可以预料了。
“那些女子……”夏尤清脑海中首先出来的居然不是让她心生难过的李谦,而是那些被她挑选入宫的女子,那些女子芳华正茂,却年纪轻轻就要深陷宫廷的内斗而无法自拔,蹉跎青春吗?
夏尤清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打着,上面的图案已经被她的手指长年累月地摩挲的光滑。
可是……
“将那些秀女以及嫔妃都叫来这里吧,除了怀孕的嫔妃,秀女们如果能够放出宫去……”
“可是娘娘,很多秀女已经承了龙恩,即使放出宫去她们以后要如何嫁人?”
如何嫁人?
夏尤清凉薄地笑了下,“出去了起码还能有机会活着,在这吃人的皇宫,谁又能保证自己还有明天?”
诗画闻言不再多说,虽然她刚刚问了,可是她内心深处还是相信小姐的判断。
秀女四十六人,嫔妃四人,一共五十人,除了有品级的娘娘在屋内看座,其他的秀女都在下面站着。
“嫔妾奴婢参见皇妃娘娘!”
几位前列的嫔妃由于身怀有孕,是以参拜也只是点了下头,夏尤清坐在高处冷眼看着,这些嫔妃的心思她都懂,无非就是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感觉自己高人一等,连她这个先皇的东宫皇妃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在她们眼中,甚至对于自己现在的职位虎视眈眈。
夏尤清无意纠正,此刻说得再多对于这些女子以后的处境都无能为力,只能看这些女子是否聪明,别中了别人的算计,甚至亲自想要参与其中。
“起吧,诗画,看座。”
“娘娘,”坐下后,一位怀孕的嫔妃首先开口,“不知娘娘找嫔妾来是有何吩咐,我呀,最近身子重,可能没办法日日去给娘娘请安,说起来还是嫔妾的不是。”
夏尤清雍容华贵地坐着,闻言也不反驳。
另一位嫔妃见状也不甘寂寞地开口,“瞧赤红嫔妃说的,咱们给娘娘请安这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怎么在您这口里,反而成为娘娘的不是了?”
夏尤清不说话,对于这位嫔妃的主动示好屹然不动。
下面的娘娘吃不准此次这位神秘的东宫皇妃娘娘叫她们来的态度了,虽然这位娘娘平日里在后宫不声不语,但是谁都知道这整个后宫都在这位娘娘的掌控之中。
这些嫔妃因为怀孕,确实心中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可再高也高不过这位娘娘啊。
再说了,这位娘娘是先皇的妃子,虽然东宫皇妃之位是由皇上册封,可挨着她们什么事了?
她们的竞争对手啊,以后还就是现在坐在左右的这些人。
夏尤清不说话,可这些嫔妃一个个自己就脑补出了不少的东西,由原来的对夏尤清虎视眈眈,到现在发现自己以后的敌人不是夏尤清。
这转变……
夏尤清等到下面嘈嘈杂杂的声音渐渐消去了后,这才低头看了下面的众位嫔妃一眼。
“讨论完了?”夏尤清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却让大家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讨论完了那么我们就来说说今天要你们来,我要说的事情吧。”
夏尤清话音一落,大家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由得都面面相觑,最近……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夏尤清却不管底下的人说什么,数十位大臣们在朝中议事,她尚且能够压制主持,更何况这些品级低下的妃子们?
是以,说完后她也不等底下的人想要详细的询问什么,直接就宣布了自己今日的决定。
“嫔妃以下未获圣宠的秀女,明日即刻离宫,不得有误,获得圣宠的秀女,如若不想离宫统一迁往万圣居,嫔妃徐严格控制自己言行,不得随意与宫外之臣私下联络,一旦发现定斩不饶!”
一石激起千层浪,夏尤清的话一落,底下的嫔妃秀女们纷纷闹将起来。
娘娘的话是何意?这是想要拆散皇上的后宫?而且还将宫中的嫔妃秀女软禁,难道是想要谋朝篡位?!!
早就听说这位东宫皇妃娘娘不简单,现在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夏尤清不怎么搭理下面人的小心思,她说完后就起身准备离开,至于她说出的话自然有人去执行,能够在走前将这些嫔妃秀女们粗略的安顿,算是她对她们最后的仁至义尽。
毕竟她与她们也并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可是第二日当夏尤清起床后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本来以为忙碌着操办李谦驾崩后的事宜的丁振国却带领众臣跪在了她的宫门外。
诗画说与夏尤清听时,夏尤清心中很是不畅快。
“他们这是何意?”夏尤清愤恨地一拍桌子,“难道是想让我这无官无职甚至无名无份的女子为他们继续卖力?”
“小姐?”诗画见小姐的情绪很是不平静,平日里小姐绝对不会说出如此有**份的话语。
“诗画,我烦透了这九州朝的一切,我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
诗画眼圈蓦地一红,跪在了夏尤清身前,“娘娘,诗画知道的,咱们这就回去找二公子,二公子定会好好安慰娘娘的。”
二哥……
似乎只有二哥始终陪在自己身边,安慰着自己的任性,由着自己胡闹,可是她二哥身上的忠心蛊,她费尽了人力物力,消耗了那么多的精力却始终找不到能够切入的点。
夏尤清愤恨地拍了拍桌子,心中苦涩难咽,甚至连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不对。
“诗画,我们为何会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一路走来一路筹谋,可日日不得清闲,费尽心思的谋划,却抵不住老天爷的一个哈欠。
“我们……去湘陵,我要亲自将李谦的尸体……”
后面的话夏尤清却不知为何说不下去。
是因为“尸体”这个词,还是因为凡是尸体都要就近焚化?
即使是帝王,因为沾染瘟疫而死,那么她能够不顾虑万千百姓的生命而一意孤行地将李谦的尸体带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焚化是对死人最大的侮辱,而九州的帝王……
夏尤清直接将丁振国叫了出来,可是她看着这一夜白头的老头,任何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丁振国一头花甲,本不该是如此老态龙钟的样子,可是一脸的憔悴几乎将他压垮。
或许已经压垮了。
丁振国颤巍巍跪在地上,痛哭,“娘娘,九州不能没有你啊!”
“丁大人……”夏尤清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丁振国抬起头,他的眼中泪眼模糊,透着期冀,“娘娘,您会留下来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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