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被带到了刑部大牢,但由于她合作态度良好,只是被送进了第一层,条件最好的牢狱里。
事情似乎很是迫切,刑部的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逼着她交待路氏的罪行。
毒的药效有些长,到这时,玉瓷的身体还没恢复正常,只是软软地瘫坐在还算干净的石床上。
“说罢,路氏从何时开始谋划造反,又是得到了哪些人的支持。”丁永坐在玉瓷对面的一把椅子上,身边是几个狱卒。
居然由他亲自来问供词,玉瓷浅浅一笑,“大人需要我说有哪些人?”
先不说路景之究竟有没有做出造反这种事,看着他这迫切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的模样,玉瓷便知道,就算自己不知道实情,但只要能照着他的意思说,总不会有错的。
不是她需要供出哪些人是同谋,而是对方需要哪些人是同谋。
只是,玉瓷这看似讨巧的一句话,却让那侍郎大人有些生气,他冷喝道:“你这妇人说的什么话,当然是按实情报来!”
玉瓷一怔,明白过来兴许这周围并不都是他的人,便也笑了笑:“玉瓷唐突了,待我好好想想。”
怕他不放心,又补充道:“大人放心,我虽然不过一介妇人,却也省得轻重的。”
丁永见她这模样,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似乎,很是合作的样子。
不过想来也是,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宅院妇人。就算去玩什么琢玉去了,也还是每日只窝在作坊里琢些玉件,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来早已被自己这阵仗吓到了。
这一行,却没想到能抓到个任自己拿捏的重要角色,一时间便有些高兴。想着身边还有眼线,不适合在此时多说什么,便轻咳一声道:“夫人今日受了惊,早些歇着,明日我再来。”说罢,就起身准备去朝上级汇报成果去了。
冰冷的铁栅上了锁,撞击出森冷坚硬的响声。
这群人走后,原本浅笑着的玉瓷,立马垂了眼睫,眉头也不自觉地蹙起。
路氏,很好,果然是很好!
竟然将她推出去挡枪子儿,自己却躲了起来,或者说,以她为诱饵,来施行自己的计划。
但她倒也没真准备完全顺从刚才那侍郎大人。
想来那人也是个愚蠢的,虽然自己是路府二夫人,但毕竟是个深宅妇人,哪里会知道路景之他们的谋划,自己的供词,又有几分可信度呢?这样的供词更像是屈打成招的,越是说得多,就越是不可信。
若是她没猜错,路景之这些人,肯定正隐在暗处,等着这边的人按捺不住,露出不轨心思的马脚,再一举攻破。
所以,现在的她只能等,只能拖延时间。
她可不想因为嘴皮硬而受苦,所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合作。
虽然她猜到这是路景之的一个计谋,但是,她还是不理解,路景之究竟有什么样的背景,敢行此险招。而且她也不确信,等他反攻之时,会不会第一时间救自己。毕竟,她更像是一个死士,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推了出来的死士。
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但玉瓷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希望,只能慢慢周旋,为自己争取时间。
想来只要自己合作些,应该是不会遭什么罪的。将这想清楚后,当晚却难得的睡得比白日安心,竟然一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丁永果真一大早就来了。
只可惜他并不如玉瓷想象的那样春风得意,反而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休息了一整晚,昨日的毒性已过,玉瓷终于恢复了精神,正准备露出笑脸以表示自己的合作,他身后却倏地站出一个人。衣冠整肃,站在逆光处,显得有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丁永朝着玉瓷面露苦色,立刻弯腰朝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颇有些谄媚地笑,“殿下请,当心污了您的衣袍。”
穿着月牙色衣袍,外罩深灰色大氅的男子走近了些,拿眼去斜了眼丁永,他立马噤了声。
“这就是尹玉瓷?”沉稳的嗓音传来,玉瓷讶然抬首。
这才发现,他虽然穿着常服,但月牙色的衣衫上,以银线隐隐绣了盘踞的龙纹。约莫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五官线条极其硬朗,而他的瞳色沉黑,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光泽。
这,应该就是太子殿下。
与他视线对上,玉瓷不由得偏了偏眼,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回殿下,这是尹玉瓷无误。”丁永谄笑着凑近了些,似有些邀功的意思。
很快有狱卒端了把椅子进来,太子也就极为自然地坐下了,悠然地将背往后靠了靠,十指交叠,问道:“告诉本宫,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似是没想到太子竟会问他的想法,丁永颇有些受宠若惊,躬身道:“回殿下,这尹玉瓷很是识趣,答应将路景之的罪行全都供出来。”
“识趣?”他突然轻笑一声,视线又缓缓扫向玉瓷。而玉瓷心中一颤,下意识垂了头。
他又笑:“识趣有什么用?”只是笑声里颇有些寒意,到话末,声音已经十分低沉。
“这……”丁永心中有些发慌,摸不准太子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将心中打算说出,“她识趣的话,我们就能轻松定了路氏的罪,而且……”冷不防太子朝他望来,竟然将他望得舌头打了结。
“嗯……继续。”太子似乎很是悠闲。
“而且我们还能将路元余党一网打尽。”终于将想说的说完,他松了口气。
可惜,等了半晌也不见太子有一点赞许的神情,反而目含冷意地静静盯着他。
“殿下……这……”他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尹玉瓷。
玉瓷心中简直哭笑不得,这两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坐在她对面打哑谜,全然遗忘了还有她的存在。
“蠢货!”刷的一声,太子振衣而起,面含怒意,伸手指着比他年长许多的丁永,怒喝道:“老师怎会把这事交给你这蠢货做!”
丁永被骂得有些发懵,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面对着主子的如此滔天怒意,再愚蠢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当。
扑通一声跪下,他声泪俱下地唤道:“殿下恕罪,还请殿下明示!”
“明示!哼!”他冷哼一声。方才发了一通脾气,似乎气也顺了些,这才顺势坐下,将手置于膝上,冷冷道:“我问你,这无知妇人的供词,可能颠覆整个朝堂?”
丁永浑身一颤,讶然地盯着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我们之所以扣押她,不是为了定路景之的罪,而是……”他两眼直直地盯着玉瓷,突然冷笑一声,“要让路景之坐实罪行。”
丁永这才仰首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挥挥手示意他起身,才道:“用刑。把她受刑的事传出去,本宫不信鱼儿不上钩。”
玉瓷心中咯噔一声,惊诧地抬眼,正撞上他的眸光,他的眸子,仿佛一个幽深的漩涡,将人拖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