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路府拜年的人很多,大有将门槛踏破的趋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尹玉瓷。
她的琢玉手艺已在上京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被玩玉的人当做了云起玉行的招牌,带了拜帖来拜访的人,都是为了一睹云公子的真容。
路老夫人十分欣喜,平时不喜欢招呼客人的她,竟然也一批一批地接待那些人。
玉瓷少不了要露面。
但众人见到这长相温婉,性子温和,举止得体的路二夫人时,却都有些失望。
云公子的玉件,巧在对俏色的应用,巧在别出心裁的设计,想来应该是一位颇有灵气,举止不凡的夫人,却没想到,只是这样安于本分,不能再普通的妇人。
一时间便又对云公子的身份怀了几分猜疑。
但也有观察细致入微的人,看出了玉瓷是在刻意收敛,尽量让自己不张扬,不凸显,实为低调,便又对她有了些好感。
琢玉之人,最忌急躁、急功近利,只有心境平和之人才能优秀地完成玉件。然而,太过平和的人,往往只能按部就班,趋于平庸,这个度,不好把握。
各人眼中的云公子各不相同,又有了争议。
争议往往带来关注。因此,云公子的玉件更是让玩玉之人趋之若鹜,竟然还连带着使云起玉行的生意,达到了一个新高。
路老夫人每日乐呵呵地接待众人,玉瓷虽然心中不愿,还是得作陪。
又送走了一批人,在宁和阁陪老夫人用过晚饭后,玉瓷无限疲累地揉着脖颈回了抱玉轩。天色已黑,只是幸好天气晴朗,夜空中也挂着些星子,水碧在一旁为她引灯,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心中有事,她总是眉头深锁,只是老夫人也不多问,只当没看见。
看来那日的事,路景之果然没有说。
出了那样一个插曲,结果就这样不了了之,大家也默契地不去提起。
所有的一切,玉瓷只能靠猜测,拿不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突然又想起路景之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总是说老夫人会伤害自己,当时她未放在心上,这时想起来,才感到心惊。
看来路老夫人是准备利用完了就抛弃,这点应当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离开路府,是迫在眉睫的事。只是现在路老夫人还没让她去管理玉行的打算,她自己对玉器行的业务操作也不是很清楚,想学的东西还没学到,她不甘心现在就离开。
这几日玉瓷放了水涟水柔和冯妈妈等人回家去探亲,因为水碧没有家可回,所以身边只剩了水碧一个丫鬟。
两人到抱玉轩时,屋子里连灯都没点,一派冷清。
玉瓷望着萧索的院子,自嘲地笑笑。水碧有些不大高兴,哼了一声:“这些丫头,夫人放了水涟她们的假,可没准了她们的假,定是偷懒去了,看我到时候不扒了她们的皮!”咬牙切齿,说得凶狠,玉瓷无奈地笑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她刚进了屋子,等着水碧点灯,便感觉到屋里有些不大对劲,此时只听水碧“呀!”了一声,火折子应声落地。
玉瓷抬眼望去,只见青音着一身黑色劲装,脸色阴沉地坐在凳子上。
玉瓷连忙把门合上,转身朝水碧使了使眼色,便往里屋走去。
很快,青音跟着她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她无数次想联系青音,但无奈地发现,原来一直都是青音找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青音。心中担心,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今日见着她,可算是放了点心,但见着她的神色,又像是发生了什么,不敢胡乱欣喜。
“你……”玉瓷望着青音,犹豫着开口,本想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却又被青音打断。
“主子到上京了。”她的声音冷冷响起,让玉瓷心中一凛。
“这么快?”
青音有些不知所措地踱着步子,低声解释,“上次你要去尹宅时我本想阻止你的,但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被一些人盯上了,所以我没跟着你去。”
“什么人?”玉瓷诧然问道,有些不解。难道是那个什么荀公子的人?那他当时为什么要问自己青音去了哪里?
谁知青音却摇了摇头,“我出城躲了几天才甩开他们,很奇怪,他们只是跟着我,也没什么动作。我的动向一向隐秘,他们竟然能发现我,肯定不简单。”
“难道不是那个什么荀公子的人?”
“荀越?”青音很是诧异,“他也来上京了?”她沉默许久才摇摇头继续道,“不是他,如果是主子那边的人,肯定一早就将我抓回去了。”
玉瓷心中有些担心,“主……秋深王既然到上京了,你要不要出京去躲一躲?”
自己这边还可以解释为计谋,可青音早已与那边断了联系,算是没了踪影,若是被抓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躲不掉了。”青音脸色阴沉地摇着头,牙齿咬着下嘴唇,唇瓣上立时起了几个白点,“主子很聪明,你的说辞未必能说服他,而我们这些小心思,只怕也瞒不过他。”
玉瓷微眯了眯眼,有些不以为然,“青音,你何必长他人志气?他虽然聪明,可怎么能猜透我们的心思?就算猜到,他也没有证据,不是么?”
而青音只是无措地摇着头,“你不知道,阿怡,你忘了他有多厉害,可我……”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玉瓷有些无奈。
她确实不知道秋深王有多厉害,但不还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么?能有多可怕?若是连抗拒他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摆脱?
青音的惧怕,她也可以理解,毕竟从小由他培养,被灌输的思想让她不敢去违背主子,简而言之,她已经被洗脑。不管当初与玉瓷说好的怎样去摆脱他的阴影,他人到了眼前时,还是不由自主地会感到害怕。
玉瓷只能伸手去扶住青音的肩头,轻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得做出选择了。”
青音迷茫地抬眼望她,“选择?”
玉瓷坚定地点头,沉声道:“没错。我们要选,自己究竟是哪个阵营的。”
现在她大概已经猜到,秋深王既然不惜财力物力,辛苦让她成为尹玉瓷,嫁到路府成为眼线,那么,路氏就一定有让他这样付出的价值。
具体路氏有着怎样的秘密,她并不想去关心,但她知道的是,路氏与秋深王一定是两个立场。
现在,为了活命,她们必须得做出选择。若是选择了路氏,那么便要将秋深王的计谋告诉路老夫人,再让她帮助她们避开秋深王的毒手。若是选择了秋深王,那么她得一五一十将自己在路氏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没有侥幸,没有投机取巧。
因为她面对的,是这样强大聪明,而又有权势的一个人,这样一个让青音惧怕到几乎立时缴械投降的人。
看上去有两个选择,而实际上,她们只有一个选择。
因为,该死的玉瓷根本就不知道秋深王给她的任务是什么!更没有按照指令去好好窥探路氏的秘密。就算要说,她也无情报可说。若是胡扯,那么只是找死。
可是,问题是,她又不知道路老夫人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她。而且,她不确信,当自己坦白一切时,老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