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首先注意到的是飞头蛮的脖子,正如布扎木所言,如果贴上鳞片,确实像长了怪头的蛟,只不过没有蛟脖子的粗壮,反倒又细又长。可事实上,它没有鳞片,呈现出一种死灰色的干皮颜色,像剥了蛇的蛇鳞并且很长一段时间没脱过皮。
飞头蛮靠脖子扭动移动,就像蛇那样,它此时攀在断裂的桅杆上,垂着头,散乱的粗发搭在怪脸上了,遮住了它的表情。陈陈觉得它肯定是盯住了呆滞的疯老头,忍不住地紧绷了身体。
陈陈无法划分这样的怪东西严格属于哪一种类的动物,就好像他根本无法以科学的手段划分龙到底是什么门什么纲,龙的衍变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组成的动物五花八门,如果真出现在他面前要他分门分纲分目,他只能说,卧槽这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对于飞头蛮来说,他只能用模糊的动物习性来判断,这样的怪脸有眼有嘴巴,在做出某种反应的时候可能会露出什么表情,就如同响尾蛇在警示外来者的时候会急速摇动尾环,只不过此时飞头蛮的脸被粗实的头发遮住了,他用望远镜也看不清楚。
飞头蛮细长脖子的其他部分还藏在黑暗里,垂着的头仍是一动不动。陈陈忍不住担心道:“飞头蛮的脖子如果长得吓人的话,它会不会突然发力地蹿下来把疯老头叼走?”
老学者迟迟没有回答。陈陈忍不住侧目,他发现老学者的目光没有盯在出现在上方、攀在桅杆上的飞头蛮上,反而紧张地注意着痴呆抬头没表情的疯老头。
陈陈奇怪了,刚准备开口问怎么了,老学者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前面。面前只有疯老头,陈陈看了半天仍不解其意,不过他没有吭声,老学者叫他不多说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老学者没有转移目光,这时低声道:“我怀疑那个马匪头子有诈。”
“有炸?”陈陈吓一跳,他忙压低声音道,“炸谁?一个疯子能有什么炸?他全身光秃秃的,有炸也藏不住啊。”
思姑娘看了陈陈一眼,忍不住要骂他:“有诈有炸你分不清楚?真......”
老学者轻轻拍了拍思姑娘的手,打断她:“好了,思小姑娘小声点,小家伙一时没听明白。”
陈陈反应过来了,他更吃惊:“有诈?一个疯子能有什么诈?”
老学者摇头,示意他们继续看。
垂头的飞头蛮仍不动,疯老头也是呆滞地抬头,什么异样也没有,就好像他们是原本待在那里沉积已久的道具。这一段时间的气氛太安静,太诡异,像博弈的开始。
鲁莽得聪明的巴疯子没有动,他握着背后的刀把,微微颔首注意着飞头蛮可能扭动的动向。布扎木在另一边,不过他没有盯住出现的飞头蛮,而是寻找注意可能藏在暗处,稍稍露出马脚的飞头蛮。马川转头过一次,他看了看陈陈,也注意到了老学者的神情,等回头的时候,就把注意力移到了疯老头的身上。
陈陈并不平静,他甚至都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不可避免的,他又低声问老学者:“您老为什么觉得疯老头现在有诈?”
老学者目光复杂,沉默了一会儿道:“直觉,危险的直觉。”
一听连经历丰富的老学者都说有危险,陈陈忍不住慌了。就在这个时候,老学者摁了摁陈陈端着望远镜的手,这个富有紧张性的动作一下子他警觉起来。他连忙端起望远镜,又要套上前上方的残骸上的飞头蛮,不过这次,他套了空。
老学者道:“别看上面了,看马匪。”
陈陈慌张了,他移动望远镜的视角去看疯老头,结果只看到了一颗大大的光秃秃的脑袋。他反应过来,又连忙撤下望远镜,却看见疯老头,正在那痴痴地笑,不是没有焦点的笑,而是看着朝他移动扭动下来的飞头蛮笑。
陈陈不敢相信:“这疯老头在故意引那只飞头蛮?他怎么知道的?老学者你之前对他说了什么啊?”
老学者古怪地笑了笑:“我告诉他,老老实实地配合。”
陈陈诧异地看着老学者,低声道:“他能听懂啊?我就说他一直在装疯!”
老学者哼了一声:“随他去,他迟早要露出狐狸尾巴!”
突然的,这个时候,向下扭动的飞头蛮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他昂着头,像蛇一样晃动。疯老头不笑了,反而板起脸,想要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他动了动嘴,没说出话,忽然的,又腻腻歪歪地笑了,像要艳媚讨好一样,轻声道:“快来,快来,好儿子,快来。”
飞头蛮动了,虽然只是稍微了扭动了一下头,但还是让陈陈吃了一惊,他不敢相信,疯老头还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引诱飞头蛮。
昂着头的飞头蛮已露出了原脸,陈陈一边急冲冲端起望远镜,一边说:“这疯老头到底要做什么?真疯......”他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飞头蛮诡异的原脸。
这张脸没有腐烂也没有石化,但就因为这样,它比那颗死飞头蛮的头要诡异。它的皮肤惨白,而且额头和下巴的位置有好几道极深的褶子,像倒着脸的老人,而且鼻子扭曲,嘴的弧度向下弯,不像人,反倒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粗实的头发搭在脸上,遮住了细长的眼,细眼里放着一种冷冷的光。
它没有陈陈猜想的动物的警示习性,它在扭动细长脖子下来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飞头蛮又动了,这个时候,疯老头在陈陈诧异的目光下,竟然用绑着的那双手,撑起自己,努力朝在他头顶还有一段距离飞头蛮够,一边笑嘻嘻地道:“来呀,来呀,乖儿子,好孙子在我手上......”
飞头蛮的细脖子已经够得很长了,但似乎,还可以一直无限地延伸。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疯老头。飞头蛮在被疯老头引诱之后,像放缆绳一样,从残骸上又慢慢扭曲往下,只不过这次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不少。
疯老头在用绑在他手间的飞头蛮幼尸引诱他,他每移一下,飞头蛮冷冷的细眼就跟随着。突然的,令人意想不到的,疯老头绑在他手上结实的细碎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在那一瞬间,他面部狰狞地抓着那只幼尸朝马川的位置丢砸过去,同时的,在疯老头丢出去的一瞬间,老学者也猛地大喊:“动手!”
布扎木和巴疯子同时动手了。危急存亡只在刹那间,马川一直注意着疯老头,在他朝他丢过可以引来飞头蛮的幼尸的时候,他的那把小刀已然出手,刀去得快,片刻间将幼尸钉在疯老头的身旁。
飞头蛮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到了疯老头的脚边又像发现发现猎物的蟒蛇,用细长的脖子牢牢捆在他身上打了几个圈。疯老头的脸一下就涨紫了,但依然在笑,他喘不上气,仍在张口说话:“好......好儿子......快,快和阿爸......”他的脖子已经涨红,青筋已经暴起,但他的嘴仍张张合合。
飞头蛮猛地张嘴一口,朝疯老头的脸面咬去。可是,他咬到的是一块掰断的木板,布扎木已将木板掷去。不偏不倚,在飞头蛮张嘴的瞬间,刚好就砸在了疯老头的脸面上。
巴疯子最先到,他冷冷地盯着飞头蛮,就如同飞头蛮的眼神。他没有投鼠忌器管疯老头的死活,而是一扯一转身,硬生生地扯得飞头蛮松开了脖子。力度一松,疯老头一下子瘫软在地,但仍在痴痴笑地朝远处爬。
飞头蛮顺势缠上了巴疯子的胳膊。巴疯子冷笑,他松开一直握在背后大刀的右手,像虎钳一样,钳住飞头蛮的两颊,似乎打算让它动弹不得。
可是,飞头蛮的脸似乎很滑,巴疯子的那一下没钳住,还差点让他咬到。陈陈是看得心惊肉跳,飞头蛮那一下是擦着巴疯子的手过去的。布扎木明明说过,只要被咬到就会被石化,巴疯子要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石化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这时候,马川也一滚地,抽回插在地的刀,要顺势一割飞头蛮的脖子,却被布扎木叫住,说要扯下它的原身。马川听进去了,立马的,将锋利的刀刃换边,用刀背割了一刀,那一刀并无大碍,但飞头蛮的脖子却开始滚动,好像要往外吐什么东西。
布扎木变了脸色,朝老学者那个方向大喊:“趴下!”然后箭步向前,转身一挥手,那件贴身的衣裳已被脱下,眨眼间,就捆在了飞头蛮滚动的脖子上。
滚动的动静很大。很快,飞头蛮细长的眼睛突然涨起来了,好像被人朝它的肚子打了一拳。布扎木同时朝巴疯子喊:“扯他的全身下来!”
话音刚落,他就抓过马川朝一边躲。冷笑的巴疯子大声道:“那你就看仔细了!”他扼住飞头蛮下巴位置的脖子,就好像捏住了蛇的七寸。飞头蛮的眼睛涨红,脖子越来越胀大,好像吃多了而正在消化食物的蛇身躯。
巴疯子一拳打在了飞头蛮的脸上,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它的额头似乎凹下去了一个坑。飞头蛮缠在巴疯子手上的力度松了,但这么一点,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巴疯子扯过,转手,如同接过抛出的缆绳,像得力的水手,猛地朝还攀在残骸上的细长脖子那么一拉。飞头蛮的脖子到底有多长只有见过的人知道,巴疯子用了极大的力气,它的脖子还像没完没了那样一直往下落。
但是时间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它的脖子越涨越大,甚至都显出了青筋,好像再过一会儿,就要爆炸了。能让布扎木露出那样表情的,肯定是可怕有害的事。陈陈没有躲,老学者没有躲,思姑娘更没有躲,所有人都为巴疯子捏把汗,只希望在爆炸之前赶紧把原身扯下来。
布扎木过来帮忙了,他用脚勾住飞头蛮细长的脖子,往下一带,然后极快地转脚,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大步大步地踩。飞头蛮的脖子像无法控制往下抛的绳索,很快的,顿住了。巴疯子看准机会用力一拉,他肌肉鼓动,一吼,一坨肉嘟嘟的庞然大物压垮了残骸,从上面极快地砸下来。
那一霎那,巴疯子抓住疯老头,跃过一边,朝相反的方向趴下。陈陈来不及眨眼,来不急惊恐,他的脑袋就被老学者摁下了。突然的,不出意外的,轰然一声砸响,压过了短促的炸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