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业抬了抬眼皮没接话,一瞬不瞬地望着乔暮,目光含义匮乏。过一会,他笑了下,缓缓举起手中的枪,枪口对准她的心脏,“箫警官,你想她死,还是想她活。”
箫迟磨了磨后牙槽,伸手抓住乔暮的胳膊,借力坐起来,平静跟他对视,“杀了我们你也未必能逃得出去。”
“不赌怎么知道输赢。”张良业又笑,失血过多的脸,白得有些吓人,“乔医生,麻烦你亲自去把张阳接回来,至于理由,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得到。”
乔暮抿唇,觉察到箫迟用膝盖顶了下她的腰,淡然道:“我要你保证他的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张良业冷哼一声,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消/音器,不疾不徐地装上去,枪口一歪,打中她身侧的黑色皮质沙发。
箫迟太阳穴“突”地跳了下,再次曲起膝盖顶乔暮的腰,暗示她答应下来。
张良业的目的是带着张阳潜逃出国,不会真的杀了他。毕竟有他这个人质在,事情败露也好谈条件。
“就算你把子弹打完,我的条件也不会变。”乔暮假装不知箫迟的用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有件事忘了跟张总说,昨晚在疗养院,你走了之后张阳跟我聊了很多。”
张良业脸色微变,握着枪的手幅度很小的抖了下,没吭声。
乔暮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眨了下眼,继续道:“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爸爸非常伟大,把他当英雄一样崇拜。只是聊到后来,他忽然问我,你不是犯了罪,警方是不是在通缉你。”
说完,留意到张良业的手又抖了下,沉默下去,反手碰到箫迟的腿,不动声色地挠了下。
箫迟垂下眼眸,攥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空气凝滞。
良久,就在乔暮做好准备,试图反击的当口,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听动静,至少有两个人。
脚步声停在门外不远处,没有靠近,但乔暮还是出了身冷汗,及时压下反抗的念头,抱起双臂平静注视着一动不动的张良业。
郭鹏海被捕,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绑架箫迟,换回张阳这件事上,安排肯定慎之又慎,幸好她没冲动。
“看不到张阳之前,我不会杀他,你可以随时来给他换药。”张良业绷紧的面容稍稍缓和下来,嗓音阴冷依旧,“不能带着你的那条狗,否则,我不介意吃狗肉。”
乔暮眼皮跳了下,理智点头。“希望张总也讲信用。”
语毕,她转过身,微微有些发抖地握住箫迟的手,“等着我。”
箫迟觉察到她的恐惧,抬手捏了下她的脸,目光深情缱绻,“去吧。”
乔暮咬着唇,松开他的手弯腰拎起急救箱,平静望着张良业,“可能没法立即把他带出来,你也知道,张阳目前在疗养院,身边24小时跟着人,就算是跟我走也会有专人随行。”
“我有的是时间等,他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放人。”张良业倾身靠向椅背,枪口再次对准她的心脏,“把他绑起来,现在。”
乔暮吐出口气,艰难压下火气,放下急救箱拿走搭在椅子上的绳索。
箫迟忍着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示意她动手。
张良业孤注一掷,张阳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会放弃。若非心底还存着几分对儿子的愧疚,刚才乔暮的试探绝对会激怒他。
乔暮倾身下去,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起来,嘴唇擦过他冰凉的耳朵尖,说:“放心,我能处理好。”
箫迟偏头,速度飞快的亲了下她的脸,无声点头,心底却软得一塌糊涂。
这辈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乔暮把他的手反剪到身后绑起来,系上死结,转头拿了另外一条绳索,将他的双脚也绑起来,同样系上死结。
张良业坐着不动,手里拿着箫迟的配枪把玩,目光幽沉。“带上你的狗立即离开,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乔暮背对着他,俯身下去,在箫迟嘴上亲了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拎起地上的急救箱,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回到车上,见裂风还好好的,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张良业有帮手跟着,她没办法不答应他的条件。箫迟身上有伤,配枪又在他手里,硬拼只能是两败俱伤,虽然她一直很想动手。
发动车子开出去,箫迟没死的欣喜淡去,心头涌起阵阵烦闷。
要不露痕迹的把张阳带来这边,不是办不到,而是来了之后,张良业的手下会不会直接撕票……
心烦意乱地回到仁济堂,乔暮按了按眉心,熄火拔了钥匙下去。
老爷子还没睡,许爷爷和大姐二姐一直陪着,客厅里气氛压抑。
乔暮停在门外,轻轻拍了下脸颊,平静入内,“他还活着,这个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不然真的有危险。”
乔老爷子激动站起身,又惊又喜,“活着?你见到他了!”
“还活着,但是被嫌犯抓住,身上有伤,配枪也被缴了,我在想办法救他出来,这事不能外说也不能报警。”乔暮坐下,神色轻松了许多,“上楼休息去吧,他真的没事。”
老爷子吁出一口气,知道她没有说谎,握着许老爷子的手拍了拍,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我们也回去休息了,凡事不能急,慢慢想办法救他,人还活着就是好事。”大姐青霞拍了下她的肩膀,弯腰把许老爷子扶起来。
乔暮含笑点头,搀着老爷子跟他们一道出去。
把老爷子送回房间,乔暮低头看一眼始终跟着她的裂风,禁不住失笑。
带它回房,从柜子上把狗粮拿下来,倒在掌心里喂它,“吃饭了,你也一天没吃,他还好好的,我明天还去看他,你放心。”
裂风摇着尾巴,低头大口大口吃狗粮。
乔暮看着它,想到箫迟,眉头又皱了起来。张阳要带回来,但不是现在,至少也要等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
他要当警察,张良业若是还有一丝良知,没准会成全他。
张良业有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不赌,怎么知道输赢。
她既想要箫迟好好的,又希望张阳不必背负父亲是罪犯的冷眼,好好陪着黄媛,就必须得赌。
洗完澡浑浑噩噩的睡了几个小时,醒来第一时间给老六打电话,问他搜救的进展。
“还在继续,嫂子你别担心,他一定会没事的。”老六一阵心虚,说到后边,嗓音明显弱下去。
乔暮抿着唇“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伸手打开窗户,“我今天得值班,没法去守着,有消息记得通知。”
“知道了。”老六应了声,挂断电话。
雨停了,晨曦冒出头,天空碧蓝。
乔暮在窗边站了一会,转头去洗漱。陪老爷子在附近的公园溜了一圈裂风,时间正好7点。
往回走的时候,她双手抄在口袋里,低着头,一路踢着小石子,“他在你心里比我哥还重要?你可从来没这么担心过我哥。”
“你们两个又不用出生入死。”老爷子瞪她一眼,长长叹气,“仁济堂开了这么多年,就他是揣着别的目的来的,我哪里看不出来。平时你俩不在,他得空就陪我,几年下来,他做的比你跟乔辉还多,说是亲孙子也不为过。”
乔暮撇嘴,是她的错她认。
中午下班,照例给老六打了个电话打听箫迟的下落,之后打车去老百汇。她跟爷爷说了中午不回去吃饭,得去照顾箫迟,让他安心。
乔暮从来没有在白天的时候进过教堂后院,这会一看,禁不住再次庆幸昨晚没有冲动。教堂在抗战时期曾经收留过不少妇女儿童,为了他们的安全,后院几乎每个门洞都装着铁门。
昨晚天黑,张良业又故意不开灯,因此看的不真切。
箫迟发起高烧,脸色红得吓人。量过体温,乔暮给他注射了一针退烧针,从后门出去返回医院,给孟长风打电话,麻烦他代班,又去药房买了几瓶注射液,打车折回去。
车子经过教堂门外,意外看到秦斌的身影,皱了皱眉,付钱下去,“你怎么在这?”
“我从医院跟着你过来的。”秦斌抬脚往里走,微眯着眼,仰起头直直望着前方的十字架,“你从来不信鬼神,怎么会来这。”
“以前不信,现在忽然信了。”乔暮把包放下,坐到他身边,“不用劝我,就算他回不来,我也不会选你。”
秦斌失笑,“我说过不会缠着你,就真的不会。”
乔暮面无表情,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最好不好,我很累,让我静静可以吗。”
秦斌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站起身。她中午饭都没吃就来这边,后来又回医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跟箫迟有关。
十五年,他一直站在她人生的旁观者位置上,没有挪动过分毫。箫迟实在是幸运太多,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虏获了她的芳心,说祝福是假的,他其实很不甘。
然而,他太了解乔暮了,纵然万般不甘,他也希望她好。
乔暮低下头,弓着脊背,烦躁莫名的盯着眼前的一寸地方。
早上来祷告的教徒都散了,只有两三个教堂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秦斌有别于他们的脚步声走远,渐渐消失耳际。
乔暮坐直起来,回头,目送他的车子没入车流,拎着包站起来,走到最前面的一排坐下,双手合十什么也不想。
过了一分钟,再次回头,见没人注意到她,起身去了后院。
箫迟还没退烧,身上一滴汗都没有。
乔暮解开他手脚的绳索,给他挂上点滴,眉头深深蹙起,没看守在房里的张良业,“他病死的话,张阳绝对不会出现,罪犯的儿子,这五个字也会跟他一辈子,永远洗不掉。”
张良业扬手在桌子上拍了下,举起枪,枪口对准她的后脑勺,粗粗喘气,“你说什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