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听了,只得出了衙门,三人在城内悠转了一圈,往祁山一个最大客来宾馆投宿,他原本还想带着蕙兰、曹幼元到骆家住下,因担心蕙兰不同意,自己在那儿不免要触目生情,影响大家情绪,于是作罢。一进入客来宾馆,文怡说明来意,店小二盯了文怡半天,问道:“客官是否姓朱?”
文怡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还是点了点头。
“客官是来祁山任职?”店小二微笑问道。
文怡颔首笑道:“店小二,倒也知道很多。”
“有人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房子。”说罢带着文怡上了楼房,房内已然收拾干净,一般家具添置妥当。文怡心里明白这一定是竹沁所为。
这两日闲来无事,于是在田间地头走走,这也是文怡多年来的喜好,小时候常常在庄家悠转,捉个蝈蝈什么的。现在正是夏季农忙季节,好些人在地里收割庄稼,文怡走得有些乏了,见田边有口井,井水离井还有一尺多的距离,正在彷徨无计时,一个老农赤着上身挑着着一个桶来打水,曹幼元忙招呼道:“这位大哥能不能,借桐子打水喝,我们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口渴得很。”
老农似乎没有听见,对文怡二人视而不见。
曹幼元有些生气,说道:“我们是借用一下你的桶子,有不会要了你的。”说罢便去抢桶。
文怡向他摇摇手,示意他不可鲁莽,文怡从口袋掏出两个铜钱,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我们实在是口渴得很,就租用你的桶子打一口水喝。”
老人家听了,看了文怡一眼,说道:“想必你们是过路人吧。”
文怡微笑地点点头。
老汉接着说道:“我见你们一身打扮,以为是老祁山任职的一个官人,说句不见外的话,这年代当官的给我们害苦了。”说罢不停地摇头叹气。
文怡非常吃惊,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你们外地人有所不知,我么祁山的税赋多,农民苦呀,听说要来一个新县令,将来盘剥得更厉害。”说罢打上来一桶水,递上一个瓢给文怡。老人家并不收钱。
文怡喝了一口水,问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新来的县令会盘剥得更厉害?”
“听人家说的,说新县令出身贫寒,在外面欠了很多钱,需要钱财填补。”
“那也未必,新县令出身农家知道农民疾苦,减免税赋也有可能的。”文怡将水瓢递给曹幼元。
“你们外乡人不知道,但凡祁山更换一个县令,我这儿就会更穷。”
文怡知道老人是对当官的恨之入骨了,层层盘剥,农民辛辛苦苦一年进入自己口袋的钱粮少之又少。
文怡将水打好,有将手中的几个铜钱塞进老汉的口袋,说道:“老人家拿着,别介意,我家里还不缺这几个钱。”
老人家有些过意不去,拿起铜钱在手里看了半天,对憨厚的笑了一下,说道:“你真是好人。”
老人家挑着水往前走,文怡跟在后面。
“今年粮食丰收了,大家都有口好饭吃了。”文怡随便说道。
“今年年成好,可多收三五斗,可衙门最近贴文要比去年多收二成粮食,现在谷子还地里,他们就催着交粮食了。”老人放下胆子,田中央一个老妇人、一个成年男子、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纷纷跑上田埂喝水。
那男子喝了一口水,对老人说道:“他们是谁?”
“过路客人。”文怡笑道。
“你不知道,今年我们是多收两三斗粮食,日子时好一点,但是我们这里天灾人祸常常发生,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就算你颗粒无收,县衙照样催着你交粮食,一颗不少。”
“如果发旱灾或者水灾,朝廷都会减免田地税赋,情况严重的地方还会发放救济粮款,这里没有吗?”
老农两眼瞪得大大的说道:“救济皇粮,我已经三十年没有见到了。”
一句话让文怡心里雪亮了。
“赈灾用的钱粮也贪污,这帮人太可恶了,这个知县真不是个东西。”曹幼元狠狠地说道。
“不不,我们知县裴大人是个清官,你们千万别瞎说。”老汉连连摆手说道。
“你们灾荒年份又没有经济来源,钱粮从哪筹集呢。”文怡忍不住问道。他很想知道祁山农民依靠什么度过荒年。
“说不得。”老人摆摆手,说道:“你们赶路吧,别耽搁你们了。”
文怡从口袋掏出一两银子塞进老汉手里,说道:“我们就想知道这些,说不定这些歪门邪道对我也同样重要。”
老汉儿子见他有些犹豫,于是朗声说道:“爹爹,但说无妨,一个外来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粮食是要种一点,但如果单以这个是不能生活的,我们还种了大烟,这个东西可值钱啦,另外我们还种了一些药材如天麻、半夏、百合等。”老汉向四周打量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出这个秘密。
这确实让文怡大吃一惊,大烟是国家明文禁止生产的东西,难怪乎这一带有人吸食大烟。
“你们种植这些,有人来村里收吗?”文怡随便问了一句。
“是裴县令和赵县丞让我们种植,到每年秋季县里夜间派人来统一收购。”
曹幼元见文怡气得脸色发白,一脸严肃的样子,两面拱手向老人四口人告别,说道:“谢谢老人家的水了,我们现在还要赶路。”
二人又在乡下走了半天,才返回驿站。过了两天,果然衙役派人来迎接,抬来了两顶轿子,文怡身着崭新的县令官服文怡与蕙兰公用一定轿子,曹幼元独自享受一顶轿子,心里美滋滋的。
轿子从东门进入,门两排有衙役鸣锣开道,官绅商贾三接三迎,与初次进门有天渊地别。
文怡心想,这一定是那位裴儒新已经离职上任去了,祁山又文怡做主了。
到了县衙,衙门前已经摆好香案,这是历代规矩,县衙黑压压围着一大群乡民,只见文怡身着青色县令服饰,神采奕奕,玉树临风一般从轿子下来,在香案上烧了三柱香,起先北面拜谢皇恩,说些皇恩浩荡之类的话。再者拜土地公、衙神、灶王神、关帝等等。接下来便是下属参见信任知县。
黑压压的一群人头扣在地上,共有两百多人。文怡感到做官的威风了。
一天下来文怡已是腰酸背痛,曹幼元和那位裴儒新留下来的师爷倒是非常有眼色,立马给文怡捶背,按压肩膀等,文怡做了两个扩胸运动,说道:“我还没有那么娇气。”
师爷周二拐子走起路来一上一下,说道:“上回县尊来临,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说罢举手打自己耳巴子。
“罢了,不知者无罪也,岂能怪罪于你。”文怡摆摆手。
“每年县衙有田亩税,约一千两,不知县尊受到没有?”师爷讨好文怡道。
文怡一脸惊疑,问道:“这个是谁负责?”
“由县丞赵追逐负责收缴。”师爷低首附耳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高瘦的男子穿戴县丞服饰走了进来,见了文怡低头就拜:“卑职,祁山县丞赵追逐拜见县令大人,县尊金体泰安。”
县丞正九品,县令为正七品,县丞相当于服县长职务。
文怡知道这个县丞并非善类,那就都跪一会吧。过了一会儿赵追逐,自己站起来了,仍然眉开眼笑的,走到文怡身旁,低声说道:“每年的田亩税九百多两银子,裴儒新拿走了四百两,还有五百两在我这儿,请大人随我去收下。”
文怡朗声说道:“不是说有一千两田亩税吗?”
县丞白了一眼师爷,他已经明白一定是师爷提前告诉县令了,不然县令哪有如此快就知道田亩税多少。
“回大人,每年是有一千两田亩银子,各房书史笔墨纸砚的费用均出自此处,下官本想留出一部分做该处花费,如今便全部交给县尊保管。”
“既然你已经掌管书房笔墨纸砚费用,那就用不着我多心了,不过你要做到均衡发放不可厚此薄彼。”文怡微微一笑地说道。
“谢谢大人对下官信任。”县丞赵追逐是热脸贴在还不算太冷的凳子上,这个他明白,前日听说过县里来了人,但他不知道就是当今的县令,如有人告知,他就会早点拜见县尊了。好在现在也不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文怡叫师爷、曹幼元随赵追逐查收田亩税银子,将这些银子每人发放五钱银子,余下的充作公款。第二日请所有人马一顿晚宴,目的是彼此认识认识。这些人见新县令态度随和,出手大方甚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