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心蛤(1 / 1)

逃出孤儿院的那天,天的脸色真的很难看,铁灰色的云堆得很高,最后还飘起了雨。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蓝若不是负气出逃,他只是觉得,自己逃到哪里都好,只要不再呆在那个阴暗压抑的地方。人性的恶——麻木冷漠、恃强凌弱、幸灾乐祸、颠倒黑白。他看了太多年,他已经再也不想看了。

蓝若心想,如果那个阿姨发现自己不见了,她是会因为自己没有剪草坪而怒骂半天呢,还是会为少了一张嘴吃饭少了一个小孩要管而感到轻松呢……怎么都好,一切都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蓝若又突然想,在那个让人心里闷得发慌的孤儿院,会有人牵挂我在何处吗?这样一想,他的心头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划拉,胸口一闷,眼泪似乎都要夺眶而出。

他摇摇头,仿佛想甩掉一切杂念,他孑然一身,冒着雨一直跑一直跑,既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标,既不觉得疲倦又不觉得寒冷,心中除了孤单以外居然有种喜悦。

暮色四合,他站定在行人疏落的街上,突然感到一阵彷徨:天黑了,我该去哪?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桥洞,他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身上都是雨水,他也没想脱下来晾干,而是想用身体捂干,蓝若不怕生病,因为他从来就没生过病。迷迷糊糊地,他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想到了取这个名字的父母,他很想问,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把自己狠心丢下,是因为养不起吗?还是因为自己是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他几乎每天都会梦见自己的父母,蓝若总是会毫无根据地幻想父母的样貌、性格、名字,他还会想象自己出生那天,父母们的表情和话语。他热衷于想象,所以,他渐渐不爱说话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他的世界里,有关心自己的父母。

蓝若的脸上,泪珠从不断滑落,睁开眼,漆黑的桥洞下只有他一个人,他独自喃喃:“这种梦,我再也不想做了,我再也不要生活在梦里,我,果然还是只有一个人。”

“说什么呢,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着你。”蓝若听见黑暗里有人低语着。

“嗯……我还有你,影,如果不是有你陪着,我的心早就像孤儿院里的其他人一样被那种压抑的生活给毁坏了。”蓝若露出安心的笑容。

天亮了以后,他离开桥洞,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他想到要找工作养活自己,可他瘦弱得像是会被风吹走,而且还是个孩子,哪有人要他。

后来还是个面馆的老板看他饿的东倒西歪,把他叫去吃了顿葱花面,蓝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吃完后蓝若才觉得不好意思,恳求老板能给他一些工作来抵这碗面,老板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去后院劈些柴就当抵这碗面了,过得一会儿,蓝若还没出来,老板心想,看他那胳膊粗细是不是连柴刀都拿不稳啊别是出了什么问题,赶忙去一看就傻眼了,堆成小山的原木全被他一人劈完了……

于是老板把蓝若留在了面馆干些杂活,虽然没什么工钱但是至少吃喝不愁,这样的生活,蓝若自认为很满意,他喜欢看老板每天晚上收工时拍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眯着眼得意地数着今天的收入,然后从满桌子的零钱上划出一小份,一挥大手说:“这是你的。”

蓝若不在乎那些钱有多少,反正他也不会花,他喜欢看别人幸福的表情,况且老板的这份幸福里还有蓝若的一部分,这让蓝若更加开心,他在孤儿院里从没见到如此简单的幸福,如果别人笑了起来,那大部分是嘲笑或者是幸灾乐祸。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两年。

一天,蓝若外出帮店里买葱蒜蔬菜,心里默念着老板的购物列表确认自己不会忘,他走得很快,对面的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宽松大衣的男子也走得很快,两人的相遇,也就这么一瞬吧,两人几乎是面对着面,两人都不知道对面的人会多大程度地改变自己的命运,会多大程度地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正因为两人不知道,所以两人擦肩而过了。

然而,这是怎样的一种命运和因果啊……

“这是你掉的钱吗?”蓝若捡起地上的一枚银币回头问道,这仿佛是拙劣的搭讪用语,如果对象不是一个黑衣威猛大叔的话。

本来,黑衣人是不会回头的,这钱,是他掉的怎样,不是他掉的又怎样,他根本不需要理会任何人,他的时间不是浪费在和一般人的交谈上的,但是他回头了,身后那人的声线,莫名地挑动了他记忆深处的弦。

“这个,不是我的钱。”黑衣人的声音深邃而优雅。

蓝若看清了黑衣人的全貌,黑发黑瞳,俊美中透着阴鸷的脸,男人个子挺高的,身材挺拔,宽松的黑衣都隐藏不了那爆发性的肌肉,明显不是一般的人。蓝若看着男人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想:这个人的眼神……似乎在憎恨着什么。

黑衣人也看清了蓝若的脸,已经心如止水了那么多年的他,那一刻心中波涛万丈。那是和自己一样纯黑的头发和瞳孔,瘦削的脸,随意拢在一边的刘海,一对像女孩子一样细而柔美的眉,一双写满平静其下又隐藏着不屈的眼,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发白的嘴唇。

黑衣人在心里呐喊:他的样貌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没想到,我找了这么久,这孩子居然就这弗雷国内!

这时,黑衣人看见了蓝若领口露出的贝壳挂件的一角,他一把抓住蓝若的肩,从蓝若衣领里拽出了那枚贝壳。

他的动作实在快得让人惊悚,蓝若根本不能反抗,而且,奇怪的是,蓝若居然没想反抗,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从领口也拽出一枚贝壳挂件,两枚贝壳轻轻一合,断裂处缝隙居然完全吻,两个贝壳合成一颗心形,黑衣人的眼角居然微微湿润了。蓝若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黑衣人松开贝壳,叹息似的说:“你……应该叫蓝若是吧。”

蓝若鼓起勇气开口说出了他心中徘徊了千百次的猜想:“你是我的爸爸吗?”

那个男人愣了很久……露出一种复杂到蓝若看不懂的眼神,摇了摇头。

蓝若的眼神一下子暗得失去了色彩,胸口一股上涌的气一下子失去了动力,但是他还是继续追问:“那,你是谁?”

“我是谁,”那男人自言自语了一句露出自嘲的神色,“我……算是什么好呢……”

男人考虑了好久叹了口气说:“我算是你母亲的……熟人,我叫阿修罗,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还知道你的左胸有一块圆形的淡金色胎记。”

蓝若沉默半天问道:“那……我的父母去哪了?”

阿修罗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的父亲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你的母亲……我也不是很清楚。”

蓝若感到一阵脱力,一切幻想全部都被击碎,冰冷冷的现实扎得蓝若的心生疼。蓝若希望时间倒退,如果没遇到面前的人,那自己还可以无忧无虑地劈柴挑水,而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看着蓝若沮丧的脸和游离的眼神,阿修罗轻轻地说:“虽然他们都不能在你身边,但是,既然让我找到你了,我就会照顾你的,你以后叫我义父吧。你听说过弗雷国的御灵院吗,我想带你去那里。”

蓝若抬眼看着阿修罗,心中思绪万千: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是母亲的熟人吗?他可以信任吗?他会抛弃我吗?他……

蓝若经常听面馆里的客人提到学校,有一次,他看见孩子对父亲说:“爸爸,老师说我这次的成绩在学校里能排到前十名诶。”然后,大人摸摸孩子的头开怀地笑起来说:“真棒,下次继续努力哦。”蓝若多么希望也有人能摸摸自己的头,对自己也说一样的话。事实上,蓝若很享受在孤儿院学读书识字的时光,他总是孩子们里学得最快的,因此总是得到表扬。可是当蓝若和老板说他想上学时,老板却摇摇头说:“学费可是很贵的啊。”所以蓝若只好放弃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去吧,只有宽阔的世界才和你相衬。”

“嗯……。”蓝若低低地答应道。

阿修罗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除了你的母亲,你失去的,我都会补偿你。”

蓝若默然点头,然后说:“义,义父,我回去和老板告个别。”

阿修罗看着蓝若慢慢走远的背影,捏紧了自己的那片贝壳,叹口气:“你既然不想让我找到他,却又何苦放这半片我小时候送你的同心蛤来证明他的身份,你是想把抉择交给命运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今天叹息的次数比之前一年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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