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床上醒来,我已经没有力气下床。突来的病况,让我连走路都成了一问题,我只能再次回到医院进行调养和休息。叔叔和妈妈也忙得焦头烂额,每天祈祷着能找到合适的骨髓能够让我做手术。
我虽然不想死,可我不怕死。这个结局早在几年前就预知到了,所以当我知道熬不过这关时我就会死,我还是很坦然接受的。我不知道怎么劝慰叔叔和妈妈,只能私下跟医生沟通。我说我不想做手术,就算手术成功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再多活几年。再这么活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不如放弃。
他说我太悲观了,为什么不为自己努力一把。活下去,还有一个预知的未来。更何况我很优秀,就这么放弃太可惜。
我说我已经成了这个家的累赘,妈妈为我付出太多了。与其让她经历失望再希望最后绝望,不如一次就让她绝望,然后彼此解脱,让他们重新生活。
医生没再说话,我想他应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我觉得我的话应该会让他考虑很久,没准还会导致他失眠。
作为医生,他很难见死不救,而且还是有着花一样年龄的优秀孩子,他的内心更加煎熬。所以当他带着新提案来见我的时候,我还是比较意外的。
他说,移植手术的钱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在网上进行了一项募捐活动,你妈妈为你准备的手术费可以不用。对来自社会伸来的援手,你还不打算握住吗?都是一颗颗爱心你没有一点感动吗?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我说:医生,你的做法总是让我措手不及,太让人恶心了。
他说:恶心就恶心吧,努力活下去,社会需要你。
我还很装逼地回了句:我考虑考虑。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崇高理想,但有了医生的鼓励,现在我开始会想着我活下来以后我要干些什么,什么职业会比较适合我这种放荡不羁的女孩做的。我还想着以后有没有机会和沐小岚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是个路痴,我要找准机会好好玩她一下。以后我会不会遇到真心对我的人,会不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什么的……当然,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新学期开始,我因为还需要在院观察一阵子所以只能推迟进校时间。我不想让沐小岚多担心,所以发了条短信给她。高三年,所有人的学习氛围都很紧张,而且时间紧凑。妈妈不想让我的压力太大,提议让我干脆在医院自己复习,学校也不用去了,省时间。
考虑到沐小岚的状态,我并没有很快就答应,直到主治医生找到了我,说可能一月份就要准备移植手术,争取在高考前让我恢复正常机能。我考虑了下,答应了妈妈的提议,自己在医院复习,但在这之前,我还想去趟学校。至少,跟沐小岚好好地道别。
我不知道做了手术之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或许是分道扬镳,或许是天人永隔。这么重视我的她,一直把我当姐姐来撒娇的她,我不可能一直把她护在我身后,人总是要成长的,她不可能一直这么单纯下去。所以,我自己做了决定。
延迟了半个月,我终于重回学校,脸上多戴了一个口罩,整个人冷冰冰的,谁也不能轻易靠近。一个暑假不见,郑颖怡转学了,我还很贱地在心里庆祝了下:这样沐小岚在班级待着也不尴尬了。
沐小岚见了我就要扑上来,被我一手挡下。我言简意赅:我感冒,别靠我太近。她很乖地顺从了。虽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还是和以前神神叨叨的。我始终没搭理她,就任她一个人在那边讲着。
其实我在等她觉得无趣了,话题继续不下去了主动走开,但她没有。我觉得我低估沐小岚的承受能力了,她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始终绕着我转,撵都撵不走。我在学校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我还没向她说我不再回来了的消息。
一天下午,空无一人的教室,我毫无预兆地发火了,挥书砸到她身上让她走,离开我的视线。
沐小岚站着没动,目光直直望着我,好一会儿才问了句为什么。
我一咬牙,狠心撒谎说是因为我喜欢吴奇伟。
她笑着说不信,那模样纯真的像个孩子。可就是这样才让我更揪心,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复杂:沐小岚,你快成人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傻地对一个人好了?
我给了她一个巴掌,红印很快就浮现起来,我让自己显得愤怒,吼她一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没哭也没闹,至少我离开的时候我没听见任何声响。我知道,她会痛,我的痛也不比她少,可我觉得,作为一个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少一人牵挂会更好。所以我现在不希望她记得生命里出现过杨阳玺,而是选择遗忘。将有关我的事,全数埋葬,那么可以少些悲伤。就算没机会再见面,也不用相互折磨。
与其让她一直想着我被病痛折磨,还不如现在决裂。长痛不如短痛,我得病的事,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杨阳玺,自此只是她沐小岚生命里的过客,我不后悔这么做。
扇了沐小岚一掌后,掌心似乎还在痛,心也像被撕裂了一样。第二天我就再也没去学校了,班主任也选择为我保密,只说我有事,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学校了。沐小岚还坚持不懈打我电话,全被我拒接,甚至是拉入了黑名单,她便换个号码给我打,我忍无可忍直接把电话号码给换了,之后沐小岚再也联系不上我。
虽然是在医院自习,但每个月学校的考察科目我还是去考了,只是尽量地避开了沐小岚在的场所。我没想到的是吴奇伟会到医院来看我,他会出现在我面前也就证明了他已经知道我得病的消息。
他看我的眼神很平静,不带其他情感,就像在普通探望一样,让我有些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