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瑶一直都处于一个昏昏噩噩的状态,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等意识找回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游离”出很远很远。
城市夜,静谧夜。
夜之深,城之静,而我心依旧。
匆忙的人群,来往的车辆,天空掉落的雨滴,天桥倚靠的游客,路边小贩的叫卖,不停闪烁的红绿灯……
似乎每个城市都是如此,匆匆路过,路过身旁的风景追逐更精彩的世界。也许,每个人都为追逐梦想而来到同样的城市,夜以继日,日复一日,忙碌的是身影,遗忘的,是途中美丽的风景。
苏绮瑶想家了。
她的家,在乌镇。婉约江南,梦里水乡,就似一幅简单的黑白水墨画,不经任何的斑斓渲染,不经任何的雕琢修饰,那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酒绿,更没有丑陋的勾心斗角与,刺骨殇人的蜚语流言。
家乡的小镇依旧笼罩着薄薄的雨雾,袅袅炊烟缓缓从屋头升起,散发着意想不到的温暖,还有那湖光山色翠、浓浓杏花开,雨巷竹舍院,藤椅乌篷船;被绿水萦绕的白墙,红花洒落于青瓦,倾斜的石拱桥,磨损的雕栏印;以及那纷飞细雨沾湿的素裙,和,
青碧如洗镜鉴的天空。
她和裴天曜的相识就始于这片天空。
天曜,天上的太阳。曾经,他不止一次的对她说:“瑶瑶,你就是我的天空,我就是天上的太阳,永远照耀着你。”
裴天曜的确对她很好。在她历经家破人亡剧变的当头,伸出温暖的大手将她从孤儿院接走,给了她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送她去英国读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还找了一户人家收养她,赐予她一个完整的家,后来……
后来她长大了,顺理成章的嫁给了他,可是……
苏绮瑶一直理不清自己的心。她是裴天曜一手养大的,对他,她把他当哥哥,当父亲,当良师益友,当蓝颜知己,唯独当丈夫,总觉得怪怪的。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若即若离,再加上她又遭遇一场“丑闻”,或许裴天曜是受够了吧,才会一声不吭的飞了英国,一飞就是三年。
他走的前一晚,没落颓废的身影永远挥之不去:“纵使我照亮全世界又如何,可我照不进你的心,苏绮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是铁打的,我照不透,照不透……”
“吱——”
尖锐刺耳的刹车便随着车主的痛骂:“MD,走路不长眼啊?活该被男人甩,靠!滚,快滚……”
“小姐你没事吧?”交警大哥冲过来,担忧的问。
“哦,我没事,谢谢,我没事。”苏绮瑶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诶!小姐……危险,现在是红灯,小姐你不能走,危险,危险……”
……
苏绮瑶回到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区里零零散散分落着几波散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敏感的错觉,她总觉得小区居民看自己的眼神怪怪哒。
无意多想,上楼了。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此时此刻本该躺在医院的男人。黑拖鞋,西装裤,左腿上挽了一大截露出白白胖胖的纱布,旁边架着根单拐一直上延到噶肘窝,右手包了一只熊掌,此时正借用招财猫的招牌动作给晚归的妻子问安:
“老婆,你回来啦。”
裴2B笑嘻嘻的自我感觉良好:“老婆你饿不饿?我做了宵夜,一起吃点儿。”
“你吃吧,我不饿。”苏绮瑶留下这句,只身回了卧房。
亲亲老婆不高兴。这是裴2B的强烈预知,好看的剑眉就是往一块一拧,皱皱巴巴的。
谁?是谁?是谁欺负他老婆?杀杀杀,杀他全家。
裴天曜一瘸一拐的尾随至卧房,没有开灯,借着客厅昏暗的余光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身影,他蹑手蹑脚的蹭过去,试探性的坐了坐床边,见没动静,又大着胆子屁股往里挪了挪,还没动静。
他本来应该偷乐的,可实际上他却一点儿都不高兴。放以前,遇到此等状况他老婆会二话不说把他踹下去,然后扔给他一个枕头叫他滚,可是现在……
难道因为他现在是个病号,亲亲老婆心生怜悯舍不得了?
那位老公正纠结呢,这位老婆突然开口了:“躺下吧。”淡淡的语气,不愉悦,也不生气。
裴天曜受宠若惊,无措只在那么一瞬间的事,立马屁颠屁颠的脱鞋,扔拐,爬床。高大威猛的身躯在女人身旁一趟,跟她的柔弱娇小形成鲜明对比,很有威逼感和压迫感。
男人都犯贱,天知道他的那双“咸猪手”多么渴望对着身边的女人上下其手、做尽风流,但素……
他不敢放肆,只能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裴天曜这么安慰自己。
卧房里昏暗暗、静悄悄的,只余两道粗浅不一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悦耳。苏绮瑶动了,翻过身双臂环上男人的雄腰,小脸紧紧贴上他的肩膀,就感觉这个男人的身子僵住了。
她深深的闭上了美眸,道:“不要问我为什么抱你,我现在不想说话。”
卧房的门虚掩着,透过狭窄的门缝影射出一道柔和细、致的光线,就像漫无边际的静默之海突然亮起一盏指路的明灯,指引着跋山涉水的归人姗姗来迟。
“睡吧,只要你不嫌我臭。”他说。
“我也没洗澡,要臭一起臭。”她说。
……
一夜好眠。
隔天周末,按例回婆家的日子。
提起苏绮瑶的婆家、裴天曜的娘家,俩字足以概括:有钱。
这也是苏绮瑶对婆家的唯一印象。公公是经商的,婆婆是医院院长,名下共有六个孩子,她老公排行第三,是个典型的富二代,不过却是个争气的富二代,以前在英国任大学教授,以后会是S大的客座教授,亮出去倍儿有面子。
按理说苏绮瑶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再加她乖巧懂事,聪明可人,深得公婆欢心,人生也算圆满了,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唯一的问题就出在她这个老公——裴天曜身上。
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两年冷战,三年分居,改变的不止是她,还有他。
“裴大哥,你真不跟我回去吗?”今天一大早第N次的,苏绮瑶问这个老公。
得到的回应是裴天曜拄着拐走沙发那,坐下去看报纸:“不了,免得你被婆婆骂。”
好吧,这个理由够强悍。
苏绮瑶摸摸鼻子不好再说什么,默认了。
临行前又特意交代一番:“裴大哥,中午记得喂牛牛,狗粮袋子旁边有一个小碗,喂它两碗就够了,冰箱里有酸奶,提前拿出两袋散掉凉气,等它饭后半小时喂给它,哦,水,别忘了给它喝水,还有它的便便要及时清理掉……”
“既然不放心干脆带它一起走。”裴天曜的胃一个劲冒酸泡泡,咕嘟咕嘟的。
“呃……其实以前我都带它一起的,可它每次都跟花生米满地打滚,弄得一身脏,回来我还得给它洗澡,特麻烦,尤其是它脸上的褶子不好清理,害得我……”
“它男的女的?”裴天曜打断,问。
这话肿么听起来那么奇怪捏?苏绮瑶眨巴眨巴眼,瞅着他不说话。
裴天曜也挺尴尬的,故作镇定的纠正道:“咳,我是问,它公的母的?”
“公的。”她回答说。
公的!
好,很好,非常好。裴天曜咬碎了一口白牙:“老婆,你放心的去,牛牛交给我保证没问题。”
放心的去?这话肿么听肿么不自在。
所以说汉语言博大精深,万万不可断章取义滴。
……
市北郊区一片悠然静谧的小山林,著名的唐家大宅就坐落于此。苏绮瑶停好车走进大院的时候,就见花生米正追着一只公鸡满院乱窜,玩得正嗨。
“三婶儿!三婶儿你来啦!”花生米人小机灵,眼睛好使,一望见来人撒蹄子就跑,嘴里不停的欢脱乱叫,“有没有带糖呀?三婶儿?有糖吗?有糖吗?”
苏绮瑶不由失笑,这小家伙!成天想着吃糖,每次见了她开口第一句喊声“三婶儿”,第二句绝对要问“有没有糖”。花生米是大哥和大嫂的儿子,学名叫司空蕴,如今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眼下正值幼儿园放暑假,这是跟爸妈回家陪爷爷奶奶来了。
眨眼间脚底多了一坨东东,花生米跑到跟前闹腾:“三婶儿,有没有糖啊?有没有嘛?”
苏绮瑶弯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尖儿,说:“花生米,你的爹地跟妈咪没有告诉你么?小盆友吃糖不好,牙齿会坏哦。”
小盆友直拨浪脑袋瓜,歪着头说:“粑粑说要给我生小妹妹,叫我不要打扰他跟麻麻。”
呃,苏绮瑶腿底下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没摔趴下了,还没缓过神呢又听花生米开问了:“三婶儿,你知道怎马生小妹妹么?为神马粑粑不让我进去?”
这个……她轻咳一声,煞有介事的说道:“这个等花生米长大了就知道了。”
“切——”花生米把眼皮子一翻,故作老气横秋状,“三婶儿跟粑粑一样坏,就知道唬弄小孩儿。”
小屁孩儿哪来那么多花花肠子?
苏绮瑶一叉腰一瞪眼,说教起来:“司空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也不准多嘴,知道没?”
“花生米又调皮了?”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柔的训喝,穆天然挽着丈夫聘聘走来,“瑶瑶来啦,是不是花生米又跟你要糖了?以后别鸟他,馋死他。”
“大哥,大嫂。”苏绮瑶笑着打招呼,眼睛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扫射,瞧了瞧略显羞涩的大嫂,又瞅瞅气定神闲的大哥,脑海中恶补一番花生米刚提到的“生妹妹”这茬,顿时一张小脸火辣辣的烧。
她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肩头长发,果断闪人:“那个……大哥大嫂,我先进去了。”
一路闪就闪进主厅,见到了婆婆顾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