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卡门!”八斤半刚迷迷糊糊进入半休眠状态,就被急促地拍门声惊醒。他听出门外是诺嬷嬷,吓得差点儿没尿裤子。
“里头的人都睡死了吗?”这次换成了太后,“再不开门就要撞了!”
“别、别、别……马上,奴才马上来!”八斤半战战兢兢的披衣下炕,六神无主的在外屋转转里屋兜兜。“砰——”的一声巨响,八斤半掀开门帘就看见太后穿着睡袍,怒容满面的立在门口,顿时膝盖一软瘫跪在地上。
太后劈头就问,“你主子呢?”
“奴、奴才正准备回禀报太后,兰福晋她……她不见了。”八斤半吓出一身冷汗,额头抵着地板上,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寒意。
“满嘴谎话!”太后指着八斤半厉喝道,“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八斤半吓得两股战战,磕头如捣蒜,“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呐!”
“主子,兰福晋现在昏迷不醒,不如暂时留着他一条小命!”诺嬷嬷小声劝阻太后,“他们主仆一向要好,日后兰福晋追问起来怕是要伤心的。”
八斤半愕然地仰首追问,“兰福晋昏迷不醒,究竟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还问你呢!”太后咬着后槽牙握紧拳头,“别跟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一觉醒来你主子就凭空消失了。”
“主子是去了吉云楼见太子殿下。”八斤半只得承认,“但她只让我二更时分去找您,就说奴才半夜起夜碰巧发现她没在屋里,其余的奴才一概不知情。”
太后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散,捶打胸口老泪纵横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偏碰上她这个冤家,真要活生生收了我这条老命去!现在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呐!”
诺嬷嬷从旁安慰,“主子先别急,现在光只是二阿哥一面之词,即便要定罪也得等兰福晋醒了,听完她怎么说再决定。”
“定罪,定什么罪?太后,兰主子她现在在哪儿?”八斤半急得直咬嘴唇,“你告诉奴才,奴才过去也有个照应。”
“你去守着也好,她现在人在乾清宫。”太后无力的拭泪道,“我是不方便过去,刚李德全说她头上的伤口要缝针,皇帝已经急召了白晋进宫,想来情况是不太乐观。去吧,就说哀家派你过去的。”
“太后的大恩大德,奴才替主子先谢过了。”八斤半感激万分的朝太后磕了几个头,转身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等我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了。我稍微移动身子便觉头晕目眩,头一偏就难以自抑地吐出一大堆秽物。宫女们忙上前收拾,我这才发现她们的脸孔有些生疏,我难受的重新闭上双眼,浑身像散了架似地生痛。
李德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兰主子,把药喝了吧,再搁就凉了!”
“李公公!”我吃惊的蹭起来,牵动伤口痛得眼泪狂飙。
“皇上传八斤半去他跟前问点情况,暂时让老奴伺候着兰主子。”李德全将托盘里的药碗递到我面前,“太医说兰福晋心脉紊乱,往后得多加留心了。”
“李公公,我要见皇阿玛。”我顾不得身上伤痛,捉住他手一味央求,碗里汤药泼洒出一大半。
李德全只得安慰道,“兰主子别急,等过几日你身子康复些,万岁爷定是要传唤你去问话的。”
“不能等了,太子他……他想□□我。”我强拽住他欲缩回的手,“我要皇阿玛替我主持公道!马上,立刻!”
李德全仔细观察我脸上表情,“咦,太子殿下说……是兰主子你勾引他?”
“他含血喷人!”我无力的松开他,悲痛欲绝的控诉道,“如果不是我跳窗逃生,他已然得手,我勾引他,有必要从楼上跳下去吗?”
李德全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擦拭炕沿的药汁,“太子却说兰福晋是失足堕楼的,你怕四阿哥日后失势,所以想傍上他求个安稳,替自己将来谋条出路。”
不曾想胤礽恶人先告状,我气急之下头痛欲裂,“人说母凭子贵,我无儿无女就罢了,即便胤禛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有小弘历可依傍,干嘛要铤而走险做这起子寡廉鲜耻的事。”
“这么说是太子爷欺君了。”李德全俯身退后两步,见宫女们已然收拾干净,遂抬抬下颌意识她们离开,“兰主子若是等不及,有些话不妨直接告诉老奴,奴才一定尽快转述给万岁爷听。”
我惊愕之余平添几分喜气,“多谢李公公,多谢李公公!”
“兰福晋言重了!”李德全追问道,“昨晚在吉云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发现李德全目光频频后偷瞄,心知有异遂加倍小心,“昨天太子派人送来一筐榴莲,其实暗中约我亥时到吉云楼相见。我原准备不理他,可昨天去宗人府探视四阿哥受阻一事让我觉得背后并不单纯,左思右想决定亲自去求求他,希望他能高抬贵手让我们夫妻俩见一面。谁知我一上楼他就把门反锁起来,动手动脚不说……还、还恐吓我如若不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要把碧娆远嫁蒙古,把弘历逐出宗籍,我纠缠不过唯有跳楼以保清白。”
“混账东西,简直没人性,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阿玛!”康熙气冲冲推开房门,“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畜牲……畜牲,咳、咳、咳!”
我和李德全同时惊呼出声,“皇阿玛!”“万岁爷!”
康熙双颊潮红,胸膛起伏,劈头问道,“我问你,你指证二阿哥有没有证据?”
见我发愣,李德全忙推了推催促道,“兰主子,万岁爷问你话呢!”
“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
“可是二阿哥却有!”康熙冷冷的打断我,“内务府管事太监从你亵衣里验出迷药成分,可见你是有心引诱他,事实并不想你说的那么单纯。不要说二阿哥诬陷你,这些是朕派人去做的,他做不了手脚。”
“皇阿玛容禀。”我冷静的的掀开锦被下地,“先前媳妇不知皇阿玛在场,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全部告诉李公公。不过兰儿可以发誓,之前的话绝无半句虚言,否则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康熙抿紧双唇扬扬下巴,凌厉的眼神直盯我,“你说!”
“其实整件事最无辜的就是胤禛。令沈悠绫怀孕的男人是我弟弟,我袒护娘家人便瞒着他将玉佩外借,企图在选秀的时候瞒天过海。结果那个秀女在选秀过程中被识破,兴许是有人教唆,兴许是怕死,总之就赖上了我相公。胤禛知道与我有关,故迟迟不肯告诉宗人府玉佩早已转赠他人。
我一方面出于内疚,一方面怕弟弟受牵连,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敢去宗人府见他。我知道太子有能力扭转乾坤,更清楚双方积怨已深他定不肯襄助,所以是想……想利用迷药造成他中美人计的假象,设个陷阱逼他答应,虽然手段是卑鄙了些,可为了自保我也没法子。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不仅不答应还用孩子的前途来恐吓我。”
康熙牵唇一笑,理了理马蹄袖,“也就是说,即便老二耍横,你也留了后招?”
膝盖被地板咯得痛麻,我体力逐渐不支,“我当真是铁了心,大不了就是死,胤禛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能辜负他。不论是不是做戏,不论有何目的,我都忍受不了自己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康熙叹了一口气,“你要朕怎么相信你呢?”
我急切的补充道,“昨天晚上,我和太子纠缠之时挠破了他脖子……”
“我不是说的这个。”康熙半眯着眼,竖起食指缓缓左右晃动,“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你要拖到今天才跟朕坦白?你明知道胤禛是无辜的,为何放任他在宗人府软禁了三个月都漠不关心?”
我实话实说,“没有证据,皇阿玛不会相信兰儿的。”
康熙耸耸肩膀,“可笑!如今闹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朕反而该相信你了?”
“我不是疯子,没必要因为撒谎刻意去诋毁自己名誉。”我顿了顿继续道,“采不采信,关键要看皇阿玛。”
康熙揉了揉自己眉心,“如果你是一家之主,你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垂着头小声应道,“自然是家丑不可外扬。”
康熙饶有介事,话音越来越轻,“你觉得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可能吗?”
我硬着头皮回答,“只要皇阿玛想,不可能做不到。”
康熙叹了口气,“家丑不可外扬是不错,可你不觉得老二这回做得过分了?”
“是很过分,不过我更担心我家王爷的安危!”脑子里想着胤禛,突然就泪流满面,“眼看快过年了,四阿哥仍身在囹圄,我哪有心情跟他明争暗斗,只想尽快息事宁人,阖家团聚。”
“唉……”康熙也是一脸落寞,“老二的说法朕一直都半信半疑,既然你愿意息事宁人,那朕就依你的话去做,不过……”
康熙说到一半就停住话头看着我,我会意俯首道,“整件事是应我而起,只要胤禛平安无事,兰儿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康熙拍拍双掌,冲门口大声唤道,“听清楚了吧,还不进来。”
出乎意料,一个熟悉的身影扶门而立。我一扭头,刺目的阳光令我头脑晕眩,泪水模糊了双眼,哽噎得嘴唇不住颤抖,“胤禛……”
胤禛傻呆呆望着我,眼睛鼻头通红,几个月来不修边幅,霎然变成个髯须客,现在的造型就像只大熊。
康熙抱着手臂,继续不紧不慢的道,“嗬,说来挺奇怪,今天一大早那沈悠绫就改口说那枚玉佩是她在你娘家院子里捡的,之前那些话也全是老二授意教她的。至于肚子里的孽种,则是私自上街被歹人□□所致。想来必是老二昨夜的行径激怒了某些人,所以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声张正义了吧!”
康熙口中之人,定是胤祯无疑。我只当他之前拒不相见已是绝情决意,没想到这一摔居然摔出了意想不到的结果。我垂下眼帘,心无波澜,“朝堂里的事兰儿不懂,不过他既肯出手救我相公,就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
胤禛进屋跪在在我身边,含情脉脉的望着我,“兰儿所说,也正是儿子的意思。”
“哈哈~~~~~~~~”康熙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老四啊,你与秀女通奸一事,朕先后听了三个版本,思来想去还是你媳妇儿说的最合常理。说到底不过一枚玉佩而已,这段时间实在是冤屈了你。”
胤禛叩首谢恩,“皇阿玛相信儿子是清白的,这就足够了。”
“老四家的,你不知道朕这个儿子多没出息。他从宗人府出来,一听说你受伤就吓得脸都白了。”康熙此时说话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普通父亲在调侃儿子,“先前他守在你身边哭鼻子,朕受不了他身上那股怪味撵他去洗了个澡。刚才听说你醒了又怕得不敢进屋,在外边廊下来回踱呢,也不怕冻着。最后,还得我这做阿玛的进来替他打头阵!”
我含笑扫了胤禛一眼,他虽难为情却大着胆子来牵我手,放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放心,我已经让苏培盛和八斤半去永和宫接孩子了,待会儿我领你们回家。”
“要回府,有些事情咱们先得说清楚了,省得回头你小子又来烦朕。”康熙清清嗓子插话进来,“兰儿,倘若朕采信沈悠绫今早的供词,那胤禛遗失御赐之物便是藐视圣恩……”
“皇阿玛明鉴,那枚玉佩王爷早就转赠给我了!”
康熙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你御赐之物同样有罪,加上在吉云楼和太子私会……嗯,你明白的。”
胤禛出言维护,“皇阿玛,兰儿去吉云楼见二哥是为了我,你要处罚就处罚儿子。”
“朕必须对外拿出一套说得过去的说辞。”康熙两手一摊,“总不能不了了之吧!”
我扯了扯胤禛袖子摇头道,“这两件事的确是兰儿有错在先,如果皇阿玛不再追究我娘家欺君的罪行,兰儿心甘情愿接受惩处。”
“你倒是会讲价钱!”康熙撇撇嘴,“朕削去你和硕郡主的爵位,同时废了你雍王侧妃的名分,你可愿意?”
“不行!”胤禛霍的站起来,激动不已,“你这不是变相逼儿子休妻嘛,兰儿肯我也不肯,你干脆连我的爵位一并削咯!”
“就算我不再是雍亲王侧福晋,但我永远都是你的女人。”我的反应比胤禛淡定许多,“如果这些虚名能够挽救钮祜禄家和沈家几百口人的性命,我认为值。”
“呵呵,你还真会偷梁换柱,刚还只有你娘家,如今便连沈家也捎带上了。”康熙也是个精明人,“好,朕就同你做这桩买卖!整件事只降罪于沈悠绫一人,不再追究钮祜禄家和沈家一干人等。”
“等一等,这不公平!”胤禛硬将我从地上拖起来,“遗失御赐之物不算重罪,吉云楼私会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只罚兰儿一个人,二哥教唆沈悠绫在先,企图□□弟媳在后,凭什么他就可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