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尤清闻言眉心的愁绪丝毫没有减少,“皇上,你不能这么任性。”
李谦首次听到有人用“任性”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他沉默了半晌,思索着说:“朕并不是皇兄。”
“先皇一生驰骋床上,可惜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在自己的意中人面前评价先皇,李谦的神色有些奇怪,但看夏尤清的面色冷静且没丝毫闪躲,他又感觉夏尤清的“驰骋”二字用的……
实在难以言表。
夏尤清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轻蔑,她抿了抿唇,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李谦见夏尤清毫无知觉地拿着自己的茶杯喝水,眼光不知不觉就放柔了。
“清儿,朕的心思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要逼朕。”
“可皇上可曾知道,一个子嗣对于九州来说多么重要?”夏尤清将事实摊开在两人面前,“我之前假怀孕,甚至能够凭借肚子里不曾存在的那块肉借机参与政事,而当那块肉掉了后,宗室叛乱,百官六神无主,这对于九州的打击如同将所有弊端集体的捅破在大家的面前。”
李谦沉默。
“皇上,现在的九州步步维艰,任何的一个变数都承担不起。”
劝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其他的女人上床是什么感觉?
就如同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从此生生挖去,从此你知道他不再属于你自己,也知道未来道路上的所有坎坷与荆棘都要踽踽独行。
可是这一刻,夏尤清根本就不能退步。
或许对于这个国家,她还有那么一丝的责任感,也或许也存在留存在血液中的关于家国的爱。
夏尤清站在院子里,夜晚的月亮如同银盘一般高挂天上,地上的银霜如同雪夜般的明亮,让人的心思差点都要无所遁形。
月桂告诉夏尤清,曹汉宝接到朝廷的征召后,二话不说赶往湘陵,临走前向着新京的方向起誓,不平湘陵之乱,终生不回新京。
诗画告诉夏尤清,李谦临幸了新入宫的秀女。
夏尤清头靠在窗棱上,窗棱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大脑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月亮越走越高,连人的影子都剪短到找寻不见。
“诗画,皇上可曾出来了?”
诗画心疼这样的小姐,她只是一个丫鬟,根本就不懂小姐那么多的顾忌,如果喜欢的话就应该与皇上站在一处,为何小姐一定要劝皇上临幸秀女呢?
“小姐,那边的灯已经熄了,想来皇上已经睡下了。”
这一年,夏尤清十六岁,第一次尝试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诗画,端个火盆过来。”
夏尤清半晌轻轻说道,她手指展开,露出了手中握了一晚上的东西。
将手帕一分分开展,露出里面一个褐色的、由草编织的草蚂蚱。
“小姐,火盆来了。”
“嗯。”夏尤清应了一声,身旁的热气炙烤着她的脸庞,她的眼睛被烤的干巴巴的难受,即使眨眼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小姐?”诗画看着这样的小姐,轻声叫道。
夏尤清却没回话,而是头也未回,直接将草蚂蚱连同手帕一起扔到了火盆当中。
第二日
皇上临幸了新晋秀女的事情满朝皆贺,如果不是现在战况危机,夏尤清猜想那些大臣甚至忍不住提出罢朝三日来庆贺。
夏尤清一天都没有踏出他们宫门。
一个晚上的临幸而已,后宫的风云瞬间变色,几位宫女的内部纷争很快浮上了水面。
很多宫人们在这种时刻纷纷忙着站队,被临幸的秀女还未等到第二次被临幸,另一位秀女已经娇滴滴地在皇上下朝的路上跌倒在他的怀中。
于是,第三日临幸的秀女换了人。
或许由这位秀女的身上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于是今日这一个秀女,明日那一个秀女。
这方唱罢我登场,每日后宫中的大戏都要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到了这种时候,使绊子的,下毒的,诋毁的手段层出不穷。
后宫的手段总是这么残酷而又相似,哪怕断了一个几年的传承,哪怕换了新京新的后宫,勾心斗角如同无师自通一般。
但是这些争斗中,各位秀女唯独将后宫那位特殊的女人……
夏尤清漏了过去。
夏尤清独坐钓鱼台的姿态,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太后般的养老生活。
其实除了表面上看起来的理由,是因为那些秀女都清楚夏尤清的手段,就光说这位东宫皇妃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获得满朝文武的赞赏,就不是她们这些小小的秀女能够撼动的。
而且她们还是这位东宫皇妃亲自选定送入宫中的,而且也是这位皇妃娘娘找的人对她们进行调校,那即使不亲自露面也雷厉风行的手段,让这些小秀女们看的羡慕不已,甚至好多都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自己一定也要成为东宫皇妃这样手腕强硬而且智高若妖的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这些秀女眼中,东宫皇妃的手段这样形容丝毫不过分!
更加重要的是,她们可是听说了,皇上为何能够与诸位大臣抵抗了这么久后临幸她们?
还不就是因为东宫皇妃为她们说了话!
而且东宫皇妃是先皇的妃子,即使她此刻依然在宫中,那也跟她们产生不了冲突,说不得以后还要仰仗这位皇妃娘娘。
可惜自皇上开始临幸后宫以来,这位皇妃娘娘拒不见客,每日宫门都有人把守着,说皇妃娘娘身体不适,让她们都找不到丝毫的机会巴结。
诗画将粥吹凉了,放到小姐的手中。
“小姐,你喝完粥填填肚子吧,这几日你吃的很少都瘦了,二少爷看到了肯定会心疼的。”
夏尤清此刻正坐在院中,她的面前是一副棋盘,她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正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下一步应如何落子。
“二哥这几日都未曾给我写信,我看他是忘记有我这个妹妹了。”
夏尤清落下白子,嘴里说着,却转身接过诗画吹凉的粥,拿勺子荡在碗沿,抿了一口。
“二少爷听了可是要伤心了!”诗画捂嘴轻笑。
将喝完的粥还给诗画,夏尤清继续下自己的黑白子,诗画拿着碗往厨房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静静坐在棋盘前的小姐。
很少看到小姐下棋的样子,而且每次落子都游移不定,想来小姐的心思并不在下棋上吧。
她收回目光,将碗送回了厨房。
月桂进来时,夏尤清招手让他过来。
“坐,”夏尤清指指对面,“跟我下完这一盘。”
月桂依言坐下,目光往棋盘上一扫,“娘娘,月桂并不会下棋。”
夏尤清点点头,“没事,你感觉下在哪里顺手就随意的下在哪里吧。”
月桂,“……”
下了一盘不知所谓的棋局,夏尤清倒是对月桂刮目相看,虽然月桂不会下棋,但是他的预感倒是不错,也有几步走的很险。
想来这些都是出于他的谨慎,尤其是后面,虽然夏尤清没有讲过黑白棋的规则,但是他已隐隐摸到了些门路。
完了这一局,夏尤清随意地与月桂闲聊着,“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玩过一个游戏,叫吊牌?”
月桂闻言想了一下,“叫打吊牌,曾经在京城流行了一阵子,但后来喜欢玩的人越来越少了。”
“为何?”夏尤清笑问着。
月桂看了一眼夏尤清,斟酌着说:“是丁大人制止的,他说打吊牌属于另类的土地租赁游戏,赢了的会将对方的吊牌租赁,最后谁赢得吊牌多谁胜。”
夏尤清还未曾想过这游戏还能与丁大人有些渊源,她蹙眉不解,“这与租赁还能扯上关系?”
月桂也没想在这里向娘娘告当朝一品大员的状,闻言也只是沉默不语。
等到诗画与月桂将黑白子全部都收了起来,夏尤清这才开始询问月桂在外查到的消息。
“抓到一个曾经听闻过忠心蛊的人,可是对方的嘴很紧,咬死了说只是听说,可问他是听谁说他却又含糊其辞。”
过了这么久,夏尤清很少过问月桂关于忠心蛊的查询情况,每一次希望到失望的结果,让她都要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那人在哪儿?”
“奴才将人关在了外面,找人单独审问。”
因为身后有夏尤清撑腰,月桂也不怕得罪人,只不过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夏尤清思索着,“既然已经关起来了就将错就错吧,再来一轮审讯,如果还不说就将人放了,看看他暗中是否会跟人联络。”
“是。”
月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诗画看的挺惆怅的。
“小姐,要不要诗画通知水亦阁查一下那个人?”
夏尤清摆摆手,“要相信月桂,而且现在的新京还不算稳定,警戒的力量一环套一环,水亦阁还是沉在水底比较安全。”
二哥的消息这几日一直未曾传来,夏尤清心中还有隐隐的担忧。
而这担忧必须绕过水亦阁,也就是诗画去查探,这样的话月桂是最好的人选。
借由审问的缘由派出人也能扰乱一下诗画的视线。
夏尤清怕就怕在,二哥现在身上蛊毒发作,却又怕她担忧而让水亦阁封锁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