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与朱家乃世交,柳家嫂子是大理寺柳大人的夫人,自个儿在官媒里也有份差事,在京城世家大族里算是比较有份量的官媒,朱氏请此人去兰宅纳采求亲,可见对这门婚事势在必得。
柳家嫂子轻叹了口气,“弟妹呀,嫂子办事不力,今儿这趟恐怕要让妹子失望了,那兰将军不是个好说话的,老婆子我嘴皮都磨破了,他都不曾答应。”
朱氏也很纳闷为何兰卓凡死活不愿结这门亲,无论从冉家家世还是兰卓荦的名声考虑,他都不应该拒绝。“那兰将军可有把话说死?”
“倒是不曾说死,只说要等到冉总督回来后再做决定。”
“他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老三刚洗脱罪名,虽然皇上又委以重任,但朝堂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朱氏若有所思的道。
柳家嫂子忙道:“你且莫急,好事多磨,今时不同往日,北冲关得保,冉三郎立了大功,往后的福泽还多着呢!我想这兰将军是怕自己出身市井,高攀不上冉家。”
见朱氏不说话,柳家嫂子又劝解道:“虽说冉三郎如今年纪不小了,可这些日子好多世家大族都有意无意透露想与贵府结亲,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弟妹你曾有意结亲的孙侍郎的夫人前些天与我闲聊说冉总督乃人中龙凤,是为佳婿之选,大有试探结亲之意,不如我再去仔细问问。”
朱氏摆摆手道:“不用问了,当初她左右推诿,如今我也不愿与她家结亲,兰将军那还需嫂嫂多费心,待到三郎回来后,与他再跑一趟。”
柳家嫂子眼珠子一转,疑道:“弟妹严重了,嫂子自当用心撮合,不过话说回来,虽说这兰将军是朝堂新贵,但家势单薄,自个儿也只是个四品小官,弟妹怎就看上他家妹子了呢?”
朱氏面色渐好,“不瞒嫂嫂,其实这兰小姐与我家三郎是有些缘分的,你也知道三郎婚事坎坷,如今都快三十了都不曾娶妻生子,光经你手给相看的婚事就不下四五回,如今他自个儿愿意娶这兰小姐,为母的何乐而不为呢?”
柳家嫂子见朱氏对这门亲事如此看好,免不得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听说这兰小姐并不简单,年纪轻轻便是国子监附近药膳坊背后真正的主子,而且似乎与大州的逍遥王爷有些不入耳的传言……”能与冉三郎搭上缘分,想必这传言也不假。
朱氏也不怒,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也不怕别人抖开来找事,“那药膳坊挂在她名下不假,不过真正的主子想必是那兰将军,你家不是也有几份产业挂在侄女名下。至于逍遥王爷,三郎也是知道的,兰小姐替兄长将铺子打理得红红火火,男子见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兰小姐,动些心思也在所难免,好在这兰小姐也是个本分守礼的人,轻易也不与男子接触。”
见朱氏如此袒护兰卓荦,柳家嫂子心里透亮,嘴上夸道:“如此说来,冉总督果然眼光不错,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除了传宗接代,最重要的无非是管家理事,有这样精明能干的媳妇在,定能管理好一大家子的人。”
朱氏也不忘夸一夸柳家人,“谁说不是,要是个个女子都像你家儿媳妇似得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那我还挑什么!”
说起自己千挑万选的儿媳妇,柳家嫂子心里颇为得意,也不计较其他,只劝道:“你也不用着急,如今总督肯成亲便是件大好事,等总督凯旋归来,皇上论功行赏,还怕那兰将军不肯?”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此事暂时按下不提。
当天晚上,兰卓凡来到兰卓荦的房里,见兰卓荦在写字,放轻脚步上前一看究竟,只见平整的宣纸上写了四排字,他瞪着眼瞅了半天也不识得那几个字写了个什么意思。
兰卓荦感觉有异,回首一看,原来是自己兄长,她放下毛笔,看着兰卓凡皱眉思索的样子,忽而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说哥哥,如今在朝堂讨生活可没有跑江湖那么简单,你也该学习学习,多读点书,别让同僚看不起,更不能让下边的人糊弄了去!”
兰卓凡眉毛一立,双眼一瞪,“呦,呦,呦,这还没有出嫁呢就百般嫌弃起你老哥来啦!这要是嫁了,还不得横竖看我不顺眼。”
“我这是替你考虑,没有半分嫌弃你的意思。”兰卓荦收起笔墨纸砚,等着兰卓凡开口。
兰卓凡瞪了她一眼,这才说道:“今日冉家前来提亲,你跟哥哥说实话,你是怎么想的,想不想嫁给冉老三?”
其实兰卓荦本自个儿也不愿这么早就嫁人,她恋爱都没谈过,这会儿却要结婚了,可如若非要嫁人,她宁愿是冉瑾晟。
兰卓荦略感抱歉的看了眼兰卓凡,淡淡的道:“哥哥,你的顾虑我怎么会不知道,可除了他,我从未动过嫁人的念头。”
兰卓荦看着案上自己写的那几排字,淡淡地道:“自从被冉瑾晟囚禁后,在他手里我吃了不少苦,那时候被刑讯逼供时留下的鞭伤至今还有淡淡的伤痕,我三番五次逃脱,却始终无法摆脱,那时候我恨毒了他,甚至想玉石俱焚。”
兰卓凡听说妹妹收到严刑逼供,心里很不是滋味。
兰卓荦清冷的面庞略有所动,接着道:“其实他完全可以杀我灭口,因为从始至终他都知道哥哥你的下落,留我在身边反而容易暴露他的身份,可他偏偏没这么做,我想是因为他不忍杀我。”
兰卓凡静静的听着,心里越发不喜,不信任冉瑾晟。
“在冉府时,因为他,我遭到排挤和陷害,日子也不好,我本该怨恨他,可偏偏那么没出息,别人都说三爷对我用心,我也就当真了。后来他身陷囹圄,命在旦夕,我才知道我在乎他,我不要他死,我喜欢上他了,如若要嫁人,我也希望能嫁给他。”心里的话说完,兰卓荦已然成了个泪人。
“可你就不担心他另有所图?”兰卓凡怕妹妹被感情冲昏头脑,忙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有什么能让他这番千方百计算计呢?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婚姻做赌注?如果是一年前,那我可以说,他是为了以我做筹码,对付哥哥你,可如今看来,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必定是真心待我,才愿意娶我。”兰卓荦抹干脸颊上的两行泪水,淡淡的道。
“那他将来若有负于你呢?你不是对我说过,只求一心人么,他那样的世家子弟,哪个没有三妻四妾?而且他心里头一直有个女人存在,难道你竟不在乎?”兰卓凡见妹妹如此执迷不悟,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兰卓荦一怔,“原来哥哥都知道了,那个女人是当初的悦芩郡主,如今在宝祁观出家,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眸中仍闪过一丝迟疑,又道:“至于旁的,他原本就是个自律之人,至今屋里头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我信他,他若真心待我,必不会有负于我。”
兰卓凡微微叹了口气,“卓荦,哥哥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仰仗五王爷的提拔,当初若不是他我也不可能仅仅只是发配边疆,后来他又提拔我做了副将,给了我兵,让我戴罪立功,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所以,可能这一辈子我都会留在他身边,为他所用,倘若有一日我与冉瑾晟反目,你该怎么办?”
兰卓荦泪如泉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割舍掉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小的时候我体弱多病,有好几回差点就死了,是哥哥你对我不离不弃,为了给我看病,为了养活我,你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比谁都清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哥哥不必顾及我,不必束手束脚,权当与我恩断义绝,需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哥哥心里清楚,我永远是哥哥的卓荦。”
“卓荦是女儿家,杜若说得对,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与娘家再无任何关系,卓荦也只管勇敢的走自己的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永远是你的哥哥。”兰卓凡触景生情,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或许情况没那么遭,即便太子与五王爷不容水火,但朝堂上的事变幻莫测,现在你们立场对立,或许将来会有所不同呢。”兰卓荦擦干泪水忙道。
见兰卓荦心意坚决,兰卓凡不再坚持,“是啊,将来的事将来再去操心,卓荦啊,你若真要嫁给冉瑾晟,哥哥便成全你,只是往后的路是苦是甜你都得一个人承受了,哥哥虽想帮你,但也是鞭长莫及啊。”
兰卓荦忍泪相顾,但见那案上宣纸上竟是她满腹愁肠。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