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只觉一股巨力箍住自己胳膊,才压下的气血立即翻滚起来,差点忍不住再喷一口鲜血。萧南无奈,低声说道:“铁柱,我剑法虽快,身法却跟不上。只要对手拉开距离,我就束手无策了。”
萧南的话直言不讳自己的弱点,毫无防范之心。看似对着铁柱谦虚,其实是在告诉铁柱如何对付王石这类的快刀快剑,用心良苦。
铁柱丝毫没有察觉,没心没肺傻笑,一抬巴掌就要拍萧南的肩膀。两人凑在一起,身材对比巨大,浑像一个大块头领着一个小瘦子。
萧南终于忍不住一侧身,让过铁柱的魔掌,微笑道:“铁柱,一会你带我告个假,我先回去调养,下面的比赛我有伤在身就不参加了。”
铁柱大手落空,一摸后脑勺,傻笑,“小南子,你放心吧!待我揍完这群小兔崽子就去找你。”
场上釜山一声大吼:“第四场!南离剑神兰云!对战卧一定赢卜小昙!”
南离剑神兰云就是村头猎户兰福家的娃,幼年时受到路过的韩石长老赞扬,被准许进入南离殿挑选两策修行典籍。当时的兰云尚小,还不通世事,进去之后不久大概觉得好玩,随手抓了两本秘籍跑出来。就是后来兰云仗之闻名南离部落的《三轻剑法》和《不转玄功》。
兰云记事之后,天资聪颖,修行一日千里,七岁时就跟随父亲入山狩猎,无论境界经验均非寻常。第一次参加部落小比后,一手深邃玄妙的《三轻剑法》惊艳全场。卜赌坊于是冠名南离剑神之称给他。
卧一定赢卜小昙乃是卜赌坊的少公子,卜赌坊掌柜卜闲的儿子。卜小昙今年刚满十一岁,是此次十二个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位,长得白白嫩嫩,水灵水灵,说话奶声奶气,一副还没长大的样子。
之所以叫卧一定赢,是因为部落小比开始前,卜闲问儿子:“小子,你怕不怕,要不等你明年再参加主族试炼也来得及。”
当时卜小昙很不服气,奶声奶气争辩:“晃心!卧一定赢!”下人听到,就私下里传出,把这个名号送给了自家小少爷。当然偶尔也有人偷笑,称呼卜小昙,“卧一定硬”。卜闲大怒之下,罚了在场所有人的当月工钱……
兰云一身麻布衣衫,脚穿山猪皮靴,身材修长,脸型瘦削,皮肤泛黄,左手紧紧握住一把银白色连鞘长剑,脸色淡然,缓缓走上武场。兰云站定,右手搭上剑柄,轻轻摩擦。兰云家只是普通的猎户,平时跟随狩猎队进山。兰云父母把他当做所有的寄托和希望,赚的所有银钱都用于培养兰云武道修行。这把三品银光剑,是他全身最贵的家当。
卜小昙晃晃悠悠,从场外家仆中挤出,拎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刀,走上场。卜小昙身形瘦小,金光长刀拎在手里比他大半个身子还大。卜小昙不耐烦的揉揉嫩白小脸,圆嘟嘟的样子惹得场下一阵低笑。
“笑子!你弱认书,卧给你石两晃金!”卜小昙奶声奶气喝道。其实他说的是:“小子!你若认输,我给你十两黄金!”
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心性越是坚韧,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愿别人瞧不起,不愿别人施舍。兰云一听,顿时大怒,右手猛地拔剑。银光闪烁,杀机四溢。
剑到中途,兰云忽然一定,右手一拍,插回长剑,“就凭你?不配老子拔剑!出手吧!”兰云目露不屑,冷冷喝道。
卜小昙一愣,从小娇生惯养,事事被人顺着,倒是头一次被人鄙夷。当下委屈异常,眼中泛起晶莹,卜小昙差点流出泪水。终于倔强抬头,卜小昙拎起长刀就冲向兰云。小手握着黄金刀一把劈出,脸上愤恨无比。
兰云哈哈冷笑两声,猛地迎向长刀冲去,《不转玄功》运起,双手泛起淡淡黄光,只轻轻一绕就抓住卜小昙手腕,稍一用力,黄金刀应声而落。
卜小昙小脸上一愣,自己在家里跟人比武可是从没败过。前几次部落小比在父亲卜闲安排下,更是从容获胜,如此轻易就被夺刀的情况真是前所未见。
兰云不理发愣的卜小昙,运起力道,长臂一挥,一把拉起卜小昙就来了个过肩摔。只听“扑通”一声,卜小昙被重重砸在地上。卜小昙刚要挣扎,只觉一股巨力又一次涌来,圆嘟嘟的小脸扑通一下就与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卜小昙直痛得哇哇大叫,刚要叫喊,却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一双大脚啪的一下踩在自己脸上。卜小昙惊怒惧怕委屈五味杂陈,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水滑落,“呜哇!爹!……”
卜闲在场下看得焦急异常,奈何大长老亲自主持,不敢妄动,只好靠近低声哀求一声:“大长老,犬子已经输了,您看……”
釜山看着一脸担心的卜闲,可怜天下父母心,轻轻一叹,喊道:“第四场!南离剑神,兰云胜!”
兰云见大长老出面,冷冷一哼,抬起山猪皮靴,转身拂袖离开。“小子,就你这模样,一辈子也只能躲在你爹身旁。入了深山,随便一只豺狼就能吞了你。真是给我辈男儿丢脸!好自为之!”
卜小昙抬起头,怔怔望向离去的兰云背影,止住泪水,突然大喊道:“泥瞪着!吃早有一田,卧会打白你!卧一定赢!”
兰云仰天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哈哈!我等着!你如果有种,老子就怕你不来!”身影在夕阳下,莫名有些落寞。生存之艰难,你这种富家子弟,衣食蛀虫,怎么会明白。
铁柱愣愣看着,见兰云远远离去,连剩下的比赛也不参加了。伸手一拍前面人的肩膀,低声喝道:“呸!倒是条汉子!”前面那人当真天有不测风云,偏遇无妄之灾,只觉一股巨力如泰山压顶,浑身气血上冲,顿时脑中一空,软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铁柱这才想起,萧南已经不在了,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看看四周。
不过这些都已经与萧南无关,此刻萧南正在自家竹屋中清点桌上的物品。草还丹一瓶,荧光草一盒,解毒丹半瓶,驱虫丸一瓶,闭气丹一瓶,短弓一副,火箭十支,绳索一条,止血布带三根,好酒一袋,二品铁剑一把。
萧南仔细过目一遍,确认无误,立即装备起来。将药瓶分类放入怀中,短弓背起,箭筒挂好,绳索缠在手臂上,止血布带塞入腰间,好酒侧挂,戮荒剑用麻布继续裹好握在手中。
萧南打开房门,见屋外无人,略一闪身跃过院中篱笆,转入屋后小路,向深山跑去。身形动作,时辰方向,都与往日去南离山腰的观日台练功一致。只是今日萧南注定要打破每日练功的习惯了,因为有一件事藏在心底很久,是时候去一探究竟了。
南离山在落日下,奇峰苍朴,怪岩峥嵘,在山脚投出浓重的阴影,像一头匍匐的凶兽,随时暴起择人而噬。
萧南身姿矫健,渐行渐深,整个人投入山林阴影之中,林深露重,耳畔传来不远处归墟河流经的潮水声。
在山中行走,约莫一个时辰,萧南来到南离后山与牵奎山脉接壤的一处偏僻山谷。牵奎山脉绵延数千里,位于南离部落北面,其中山险水恶,多凶兽猛禽,恶瘴毒物,人迹罕至。即便狩猎队偶尔到来,也只是浅尝辄止,不敢深入。越过牵奎山脉,北方的第一座高山就是蛮纹部落所在地,蛮纹最边缘的奎牛部落。
山谷不大,不似山中密林森冷,谷中温暖湿润,四季如春。归墟河从牵奎山脉流出,途经山谷,浩浩荡荡冲进南离山,从南离部落横贯而去。
这处山谷是萧南的母亲兰溪进山采药时发现,谷中归墟河畔有一颗百年榕树,树宽约有环腰,高十米有余,相比蛮荒深山中的百千丈榕树,还处于幼年。于是萧南称呼这处山谷为“榕谷”。
榕树下,一座石碑静静矗立,碑身通体用青岗岩打磨。这是当年老铁叔亲手帮年幼的萧南打造而成。萧南站定,扶正短弓箭筒,整理衣衫,才缓缓走到榕树下,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石碑。目光中带着无比怀念和深情,手指轻轻滑过碑上的一笔一划,感受其中深入骨髓的思念,一滴泪水顺着萧南脸颊滑落。
碑上用“兽符字”,静静刻着:“有河部落兰溪氏之墓”。这是萧南心中最深的牵挂。
“娘,爹还是杳无音讯。萧南就要离开南离部落,不能常来看您了。我相信爹吉人自有天相,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他,问清当年缘由,带他一起来看望您。”
萧南摘下腰中酒袋,猛地灌入口中深饮一口,往地上一扔,拔起碑前的铁剑,舞起剑法来。剑走轻灵,随心而指,远远看去却又杂乱无章。《乱心剑法》,一剑乱心,出剑心乱。
久久,萧南舞毕,将布满铁锈的长剑轻轻插回碑前。拾起酒袋,缓缓倾倒在剑锋上。
“爹,好酒相伴,早日归来!”说完,萧南向前奔跑几步,一个纵身,跃入滚滚流淌的归墟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