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过,汪选文还没等假期过完就辞别了父母,离开村子匆匆回到了工厂。到了工厂第二天,汪选文就将父母给他的一些花生豆子红薯干,还有一块薰腊肉一并塞进了一只大袋子,然后就提了袋子朝李处长家走去,到了李处长家,他先和李处长一家子互致了新年问候,接着就把袋子递给了肖姨,说这是他父母带给他们的一点土产,让他们在新年里解解油腥尝尝新鲜。李处长见到就有些生气,沉下脸说:玩就来玩,带什么东西嘛?汪选文就有些难堪,忙说:父母他们硬要塞给我,我拿他们也没办法,反正都是些自家产的东西,不抵钱的……肖姨这时就在一旁说:老李,这也是小汪父母的一番心意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礼品,你就别难为小汪他了。就打开袋子看了看,接着说:老李,你看这腊肉薰得多香,你不是蛮爱吃的吗?还有这红薯干,我家玲玲最爱吃的了,平日里还老在小摊上买着吃呢。肖姨这么一插进来,李处长便不再说什么了,摆了摆手示意汪选文坐下来。汪选文见李处长的脸色并没有完全缓和下来,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坐了一会就起身想告辞。肖姨见到就装了生气地说:小汪,这新年初几的,来了不吃顿饭,想让别人来笑话我小气是不是?李处长这时也接了肖姨的话说:叫你吃你就吃嘛。汪选文只好又坐了下来。接着,李处长就慢慢平和了脸色,问起了他家里的一些情况,问他父母的身体,问乡下年景收成什么的。汪选文一一作了回答。吃完饭,李处长又同他谈了一会工作,告诉他假期一过课题组马上就会成立,要求他今后要集中精力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争取早日将密码改进的设计图拿出来。末了,李处长仍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小汪,要加油哦。汪选文听了就信心十足地朝李处长点了点头。
上班后的第二天,技术处就召集原定的课题组成员,在新腾出来的一间办公室里开会。会上,李处长首先宣布了课题组的正式成立,然后就照例讲了一通课题组成立的意义和任务,并勉励大家努力工作早日完成这项任务。接着由邱副处长讲话,他不仅重申了这项任务的重要性,还就组内人员的分工安排作了具体阐述,并宣布了正副组长的任命名单。出乎汪选文意料的是,邱副处长的话音刚落,被任命为组长的贺工程师便站了起来,开口就说:我看,组长一职还是让小王干吧。接着就说:我岁数大了,身体毛病又多,担任组长这一重任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小汪年轻有为,有能力,有水平,又是主要设计者,所以,我认为小汪担任组长一职是比较合适的。最后他说:如果领导上还看重我这个老朽的话,我就挂个副职,多费点心协助一下小汪吧。贺工程师一番话说过后,邱副处长一脸尴尬地立在那里没有说话,李处长这时就朝贺工程师笑了笑,说:老贺,你不要太过谦虚了嘛,俗话说,老将出马还一个顶俩呢。贺工程师忙说:处长你言重了,毕竟年岁不饶人,老马也不堪重负呢。李处长思量了片刻就说:既然老贺执意让贤,我看让年轻人多干些工作也好嘛。而且,我们也应该给年轻同志一些机会,让他们在工作中多加锤炼,这样才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嘛。所以,我同意老贺同志的意见。接着就转向邱副处长说:老邱,你有没有不同意见?邱副处长听到就显得有点无可奈何,只好摇了一下头表示同意。这样,由于贺工程师的主动让位,汪选文也就由原定的副职变为了现在的正职。对于汪选文来说,这不啻于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似乎已从中看到了自已那光辉灿烂的前途。故事已经开始了!——他心里说。
汪选文进入课题组并担任组长一职后,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这项工作之中。保险柜密码装置的改设要比上次保险柜门轴的改进困难得多,拿外科医生的话来说,门轴改进充其量只不过是一项简单的腹腔小手术,而密码装置的改设则可以说是一项大型的纷繁复杂的胸腔手术。因为密码装置本就是各类保险柜的核心所在,它一般是由多组棘轮,多组凸轮,再由多组传动杆连接组合而成的。当人们转动保险柜柜门上的密码盘柄,就会带动棘轮组的转动,棘轮组的转动又通过传动杆带动凸轮组转动,而凸轮的作用也就相当于普通门栓的扣环,只有当凸轮处在一定位置的时候,门栓才能无阻隔地自由穿行,从面达到打开柜门的目的。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也只不过是一种较为简单的机械运动,然而设计者为了提高密码的不可破解性能,就人为地将这种简单的机械运动转换成了一种复杂的机械运动。这就是说,原来代表四位密码的四个凸轮组,如果按照常规,当密码盘柄对准第一个密码时,第一个凸轮组就会处在开启的位置,依此类推,随着后三位密码的依次确对,后三个凸轮组也应按顺序相应处于开启位置,但这样的设计和制造虽简易却会给人以可乘之机,即人们可以通过触觉或听觉(更不用说高科技仪器了)去依次推断凸轮的位置,从而导致密码被破解保险柜被盗开。为了防止这种结果,所以设计者就对棘轮组和凸轮组运动的方向形式,进行了用心良苦的计算和设计,即将常规的有序运动强行演绎成一种无序的模糊的运动形式。也就是说,人们在确对前几位密码时尽管操作和程序都正确,其与之相关的几个棘轮和凸轮组也相应地运动,但其运动却是混乱的无序的,也并不一定处于开启位置,只有当最后一位密码确对后,所有凸轮组这时才会一致地处于开启位置,从而大大提高了密码不可分析和测算的性能。现在,汪选文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增加二位密码,也就必须增加棘轮和凸轮组的数量,更要计算和设计出其无序运动的数据和结构,以及要考虑工艺制造等多方面的问题,而这些无疑都是要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才能完成的事情。因此,汪选文也深深感受到了这项工作给他带来的压力,但他却并不惧怕这种压力,反倒把它当成了一种动力,以此来促使自已更加发奋努力地工作。白天上班的时候,汪选文不仅自已競競业业地工作,而且把组里的事情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将其结构成一架精良的机器高速而平稳地运转着。刘小梅及贺工程师对此当然是鼎力相助的,而另外两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小吴和小郭,虽说平时都有点倨才自傲的味道,但也不由得被汪选文忘我的工作态度和扎实的业务根底所折服,因而工作上也还尽职尽责。下班后,汪选文也总是抓紧了一切时间工作,因此熬夜也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一天临近午夜,正在办公室工作的汪选文就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开门时他就想,这个时候还来找他的肯怕只有刘小梅了。拉开门一看果然没有猜错。
自从被李处长告诫后,汪选文还是有意无意地减少了他和刘小梅的单独来往。这一是他思想上多少会有些顾虑,二来这段时间工作也实在是忙了些,两人独处的机会也就少了许多。汪选文见到刘小梅赶紧就把她让进了办公室。屋外显然很冷,刘小梅的脸被冻得红红的。进屋后,刘小梅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又哈着热气搓了搓手,然后便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稿子,说:这些是棘轮组圆周速度的参数。汪选文接过来就说:太好了,我正等着用呢。却又说:也不是那么急的,明天再搞也不晚,你没必要熬夜的。刘小梅说:还不是受了你的感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比我急得多呢。两人也就相视一笑。接着,汪选文边看着稿子边就走回了办公桌前,抽出几张图纸想要马上核对这些数据。刘小梅就说:我的肚子好饿。选文,去吃点夜宵好吗?汪选文一听就感觉肚子还真有点饿,便放下图纸说:好吧。汪选文记得刚进厂那阵子,他和刘小梅时常相邀了一块去吃夜宵的,近来他们已经好久没去吃过了。外面确实很冷,汪选文一走出办公楼,初春的寒风就吱吱地直往他的脖颈里钻,他不由得就打了好几个寒颤,刘小梅这时却变戏法般的从身上摸出样东西给他,汪选文打开一看见是一条绒线围巾。雪中送炭嘛。他边打着趣边就把围巾绕在了脖子上,又说:真暖和,你织的?刘小梅说:我才不会织呢……商店里买的。汪选文隐隐有些失望,就说:多少钱?发工资时我给你。刘小梅说:我才没你那么小气,这样吧,今晚的夜宵你请客好了。汪选文听了就笑了,刘小梅见了也笑了起来。说着笑着,两人就走到了厂区的一家夜宵摊。
厂区里的夜宵摊多是厂里职工家属摆置的,一般都很小也很简陋,用些彩条布什么的围住二三张桌子就成了一家。汪选文所在的工厂座落在市郊,尽管厂区外大街上也有几家不大不小的酒店,但那里的菜肴虽贵味道却不怎么样,因而厂里的人吃点小炒或夜宵什么的都不去外面,还是上厂区内的这些小摊。这些小摊上的东西不仅便宜口味也不错,又还有些家庭的温暖,所以生意大都不错。进了摊内,摊主就连忙让座沏茶,又热情地问他们来点什么。汪选文问刘小梅要吃什么,刘小梅说照旧吧,汪选文便告诉摊主:一份菜心,二份嗦螺,还来两碗糯米甜酒。不一会,摊主便麻利地炒好了菜,连同两碗热气腾腾的甜酒一块放在了他们的桌上。汪选文就说:请吃吧。汪选文嘬着嗦螺,喝着热甜酒,时不时吃上一箸嫩嫩的菜心,身上很快就没了寒意,只觉得暖洋洋的极其舒畅。汪选文这时就望了望身旁的刘小梅,见她也正同他一样在惬意地吃着,看着刘小梅那熟练地嘬食嗦螺的动作,他就想起了她头回吃嗦螺时的样子。这种嗦螺是汪选文老家也有的一种东西,大多生活在溪涧或是池塘里,儿时的他常去村边的小溪里捞些回家来吃。做嗦螺时,先用铁钳或石头将螺尾去掉留下一小孔,然后将螺放入锅中加上水及茴香八角之类的香料去煮,用文火慢慢煮熟后捞出待用,食用时再用热油下锅添些海椒葱姜等作料爆炒一番,这样,一盘香喷喷麻辣辣的嗦螺也就成了。不过,光会做不会吃也不成。吃嗦螺有一定的技巧,会吃的人,轻轻揭开点螺盖放到嘴边恰到好处地一嘬,一粒完整而香软的螺肉就到了嘴里。不会吃的人,说不定这时就会连螺肠带螺屎一并吸进口中,这样不仅不能享受到嗦螺的美味,反而会弄得满口的苦涩和一脸的难堪。刘小梅头回吃嗦螺就是这个样子,她当时不仅吐得如同翻江倒海,而且将汪选文着着实实地臭骂了一顿,还发誓打死也不再吃这种鬼东西了。想到刘小梅那时的狼狈样,汪选文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刘小梅问他笑什么,汪选文说:想起了你头次吃嗦螺的样子。刘小梅就说:有什么好笑,你就不记得你头次吃西餐了?说完自已也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汪选文就说:有时还真想再去吃一回西餐呢。刘小梅听到就低了头沉默着,一会才抬起头望着汪选文轻声说:要不我们去市里找家西餐馆再吃一次?汪选文这时就脸朝了别处摆了摆手,说:算了,现在那还顾得过来呢。两人随即都沉默了下来。许久,刘小梅开口说:选文,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已了,何必工作得那么辛苦呢?汪选文听了顿时就有些恼火,说:这你不懂的,不趁现在多干些还等到何时再干?……人又不是泥捏的,哪那么容易就累倒的?刘小梅就又低了头不说话了。汪选文觉着还不解气,就气呼呼地喝了一口甜酒,又嘟哝着说:我这人就是这德性,生来就贱得很,和你不一样的……不象你,什么都是先天就给你带了来的。汪选文这一念叨,刘小梅顿时也来了气,站起来就说:什么一样不一样,以后我再也不说你就是了!刘小梅一生气,汪选文心里反倒没了气,笑道:跟你说着玩的,还当真呢。就拉了刘小梅坐下,又说:我真不觉着累的,再说……说到这,汪选文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话来作回忆状,然后冷不丁地就问刘小梅:你记不记得,有句古代汉语叫做——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先……汪选文卡住了,刘小梅却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随即就接了汪选文的话说: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亏你还号称“白蚁”,白啃了这么多书本呢?汪选文就说:这句古代汉语,我还是在中学里读到的呢。语文老师讲解时我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为了对付高考死背了下来。但现在我原话虽记不全了,意思却反倒明白了一些呢。刘小梅见了汪选文正儿八经说话的样子,笑提更欢了,露出了一排白玉般的好看的细牙。吃了一会,刘小梅就说:好久都没听到你讲的故事了,说一个好吗?汪选文却笑道:那你先来一首你的小诗吧,我也好久……话未说完,刘小梅脸上的笑便凝住了,头也随即又低了下来。汪选文马上意识到自已的失言伤到了刘小梅,就特别后悔,但心中的的歉意他却又不知如何去表达,只是默默地看着刘小梅。也没待汪选文说出什么,刘小梅很快地就扬起了头,很平静地对汪选文说:我送你的那本诗集还在不在?汪选文点了点头。刘小梅又说:你读过了没有?汪选文说:我没读……你知道我不喜欢诗的。刘小梅却说:我偏要你读——就要你读!汪选文一下就被刘小梅那孩子样的神态逗乐了,就笑着说:好吧,有空我一定翻翻。又吃了一会,刘小梅就突然又问汪选文:你很喜欢这里?汪选文不知她是指这小摊,还是指这座工厂或这座城市,就很茫然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反问刘小梅:你不喜欢?刘小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汪选文,样子有点出神。汪选文此时却并不觉得刘小梅有何异样,他这时倒是想起了刘小梅刚进厂时给他的那份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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