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争功(1 / 1)

众人捡起兵器,听见果儿说“鸡老”,都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凉飕飕的,一时都面面相觑,迟疑起来。油糕张回头想找关仲谋,却差点被飞奔的骏马撞倒。

胡三麻跑向果儿,急声问:“鸡老在哪里?”

“在树林那边!”

陈氏惶急地问:“小夏呢?”

果儿哭出了声,“小夏姐挡着鸡老……”

“啊?”陈氏感到五雷轰顶,拿着舀饭勺哭喊着跑向树林。

胡三麻一跺脚,跟着陈氏跑过去。众人都忌惮鸡老的刀技,但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感驱使他们迈动脚步,也硬着头皮跟了过去。万万想不到,逃过九死一生,马上就要解甲归田,却遭遇了这个恶魔。看来今天非得横尸这荒郊野外了!大家心里清楚,他们加一块也不是那个恶魔的对手。

“小心!别散开。”胡三麻机警地叮咛一句,朝常小酒看了一眼。常小酒立刻放慢脚步,拉弓搭箭,在大家身后作掩护。

陈氏率先跑进树林,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胡三麻抱着熟铜鞭紧跟在后,马上就看见了现场。池塘边,蝉声聒噪,正午的烈日使得花草、空气都陷入了一种熟透粘滞的状态中,小夏躺在地下,驴子拴在树上躁动不安,一个疯子单手握着滴血的倭刀,蹲在小夏身边,正在翻找财物。小夏不知死活,身下流出一滩血。

胡三麻血涌头顶,忘形地大吼一声,高举熟铜鞭,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向鸡老扑过去。鸡老倏地抬眼,阴毒的目光盯着胡三麻快速移动的身影,慢慢地半蹲起身,刀尖却指向胡三麻。七步、五步——鸡老忽地腾空跃起,倭刀闪出一片辉光,直扫胡三麻的脖项。

嗖——

一支箭破空袭来。

胡三麻的熟铜鞭打空,来不及收回,眼看倭刀从上方劈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当的一声,倭刀被箭射中,陡然改变轨迹,从胡三麻前胸滑落下来,把他的领口齐茬割开。胡三麻顿了一下,一股冷汗几乎浇灭了复仇的怒火。

鸡老回头骂了弓箭手一句,双手却不停顿,翻转刀刃,由下向上撩起。胡三麻惊骇一声,挥鞭格挡。鸡老的刀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胡三麻动作笨拙,仅仅一个回合,就弄得险象环生。马二杆迈着大长腿疾步跑到,长鞭一个脆响,鸡老只好放弃胡三麻,后掠退开,反手一刀,半截鞭子凌空落在他肩上。

众人都赶到了,围了个半圆,万分紧张地盯着鸡老。这个魔鬼,兀自独立在原地,批落的乱发遮掩了半个惨白的脸,旁若无人地摆出一个仁王立的姿势,等待众人的进攻。

“怎么办?”翟虎惶急地问。

崔老四说:“大伙一起上。谁死算谁倒霉!这么多兵刃,总有一个能砍死他。”

胡三麻说:“活人照顾死人家眷,就这么说定啦。谁也不准反悔。”

众人提起一口气,同声呐喊一声,挥舞腰刀,从不同方位向鸡老扑过去。从前,他们练武强身,但只是淳朴善良的小老百姓,经过几个月的磨练,终于成了勇敢的战士。

马二杆步子快,率先冲到鸡老当面,大刀劈头盖脸向鸡老砍下来。鸡老轻移步伐,鬼使神差般竟然闪到他背后,倭刀直接刺向他后面的段七锤。段七锤猝不及防地和鸡老碰了个面对面,眼前光刃一闪,他猛地挥刀格挡,倭刀擦着他的左肋插了过去。段七锤绝望地大叫一声,索性挥拳直击鸡老的鬼脸。鸡老抽刀躲开,横移两步,反身一个右袈裟,向身后的马二杆斜劈下来。

马二杆怪叫一声,慌忙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勉强躲过这次绝杀。额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献血霎时便流了下来。

胡三麻和翟虎让开咆哮不止的段七锤,合力夹攻鸡老。油糕张握着刀,左右虚砍,企图使鸡老分心。崔老四是瘸子,没跑两步便自己摔倒在地,众人脚下踢起的沙子,扬的他睁不开眼。赵八爷沉着地来回移动,寻找鸡老无法防范的空隙,准备给他致命的一击。

眨眼功夫,翟虎被砍中左臂,丢下刀蹲了下来。胡三麻勉力支撑,嘘声咋呼,却在连连后退。众人缠在一起,常小酒无法瞄准,索性丢下弓箭,拔出腰刀冲上来,呼喝一声,引来鸡老的注意力,救出了胡三麻。常小酒擅长射箭,刀法上生疏了一些,被鸡老的刀光晃花了眼,连忙后退,鸡老疾步追赶,准备一刀把他砍为两段。赵八爷瞅准机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鸡老,他不是以刀,而是以沉重的身躯来攻击敌人。

鸡老眼角的余光发现一座大山向他倒塌下来,连忙反身划去一刀。赵八爷不为所动,受伤的铁砂掌攒足了十二万分的力,他要一掌毙敌!他是大伙最后的依靠,如果他再失手,今天众人是死定了。

鸡老的刀插进了赵八爷浑厚的胸膛,但他看到赵八爷铁一般坚定的目光时,不由得生出一丝怯意,脚下一软,竟然坐倒在地。赵八爷咬牙拔出倭刀,再度挥掌击向鸡老。鸡老瞬间恢复了冷静,翻身一滚,躲过掌击,起身向后退去,同时悄悄拔出短刀,藏在身后。

崔老四发现鸡老在引诱赵八爷靠近,连忙大声提醒:“老八,小心提防——”

话音未落,鸡老突施冷箭,向前急窜一步,短刀直插赵八爷的咽喉。赵八爷抱定和鸡老同归于尽的决心,压根就没提防。待刀光一闪,他才清醒过来,连忙挥臂抵挡。哪知道这是鸡老的虚招,他挥臂一挡,腹部门户洞开,短刀从他肚皮上划了过去。赵八爷愤怒地捂住肚子,一掌劈向鸡老,鸡老闪身躲过,得意地狞笑几声,向后退出好几步。现在,几个强壮的僧人都受了伤,其他老弱的不值一提,他想先喘口气,然后惬意地收拾残局。

崔老四痛惜地拍打地面,想不到大家会死的这么窝囊。忽然,他发现了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战机!鸡老忘乎所以,竟然站在驴子后面……当然,他怎么会提防一个牲口?

“驴子,快踢!快踢啊!”崔老四连声大叫,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鸡老听不懂崔老四的喊叫,疑惑地转过身,只看见一头驴子,没有人啊?

驴子看到小夏受伤倒地,心理恐惧到了极点,一直在撕扯着缰绳。听到崔老四的叫喊,它下意识地撅起后臀,闪电般向后踢去——戴着笼头的愤怒、内心极度的恐惧,全都在这一瞬间倾泻了出去。

一声闷响,连惨叫都没有。

众人看呆了,忘记了天地玄黄、爹娘双亲,以及村头的张寡妇。

驴子的两只后蹄闪电般蹬出,几乎洞穿鸡老的胸部。一只蹄子伸进他的肺里,另一只蹄子踢中他的心脏,像踢中一颗烂西红柿。

鸡老怀中抱着两条驴腿,慢慢跪在驴子后臀底下,睁着难以置信的大眼,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驴腿的挣扎来回摇晃。驴子被缰绳紧紧拴着,后腿被鸡老死死抱着,身体拉成了一条直线,正在奋力挣脱。

看来鸡老已经死了!他跪在地下,低垂着头,摇摇晃晃像个醉汉,似乎在数地下的杂草,全靠插在土里的短刀支撑,身体才没摔倒。驴子的两只后蹄伸进他的胸腔,被血染得通红,急切地想拔出来,却被骨骼卡住拔不出来,急得“灰灰”直叫。

这恶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被驴子踢死了!

“天呐,驴子又救了俺们一命!”

众人缓过神,急忙查看各自的伤情。马二杆破了头皮,段七锤割破了左肋,只有翟虎和赵八爷伤情较重。众人包扎后,翟虎马马虎虎可以瘸着走路,而赵八爷挨了两刀,幸好创伤不深,敷药包扎后,调理一段时间也会复原。

陈氏惨叫一声,扑向躺在旁边的小夏,几乎摔倒。

大家被陈氏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连忙过去查看。小夏一只手臂没了,脸色惨白,面容极度痛苦。大家忙不迭地寻找伤药和纱布给她包扎上。大家忙来忙去,谁都不敢靠近鸡老,唯恐这恶魔突然活过来。

常小酒突然在树林外边喊叫:“五郎,五郎被这瘪孙给杀了!”

大家心里一哆嗦,慌忙跑到林子外面,看见了杨五郎的惨状,一个个怒火攻心。马二杆大踏步跑到鸡老身后,挥刀斩下这恶魔的首级,一脚踢进草丛。眼看鸡老的首级骨碌骨碌滚向池塘,胡三麻皱紧眉头,叫了声“休污了这一池净水”,一脚又踢回来,崔老四一瘸一拐也想踢上一脚,却踢了个空,反把自己摔倒在地。

段七锤大喊一声“别踢了”!把首级踩在脚下。

众人吃惊地望着他。段七锤说:“这狗贼首级价值三千贯,踢坏五官无法辨认,就不值钱了。”

三千贯,约值三千两白银,约合现在的十万元。对这些社会底层的小百姓来说,是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他们前几天打死靠鸡老,碍于僧兵的身份,眼睁睁看着三千贯被别人拿走,心里别提多难受。没想到,山不转水转,今天又捡了三千贯!

胡三麻正帮着陈氏给小夏包扎,突然灵醒过来,说:“是啊,别踢了。把这首级保留好,回到苏州就能领赏。”

他从腰里解下一条包袱皮,从段七锤脚下拿来首级,仔细包起来。

“慢着!”崔老四突然开口,伸手抓住包袱。

“老四你想咋?”胡三麻有点气恼,想夺过来,崔老四却不松手。

崔老四说:“这首级不要你拿!叫别的弟兄拿着。”

胡三麻尴尬地扫了大家一眼,发现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望着他俩,眼神充满疑问。

“老四,你这是咋了?”

崔老四一贯阴阳怪气的表情竟变得有点死乞白赖,“就不要你拿!”

胡三麻说:“俺是你们队长,就该让俺拿着。”

“就不让你拿。”

“为啥?”

“不放心你!”崔老四竟然说出这样伤感情的的话。

胡三麻和众人大感疑惑,“老四,你把话说清楚!俺老胡啥时候干过亏心事?你竟这样看俺。”

崔老四对大家说:“你老胡对弟兄一片赤诚,这没挑的,可就是见钱眼开。上回雪庵上人派发三十两银子,说是给大伙的降温费,可是经你一过手,最后只给了每人一袋茶叶、一包冰糖。你说你把剩下的银子哪儿去了?”

众人“哄”地一声,都对胡三麻瞪起眼睛。

胡三麻脸一红,想狡辩,却又张不开嘴。手一松,崔老四把包袱抢了过去。

马二杆抢上两步,拽住包袱大喊:“也不能让你算卦的拿?”

崔老四问:“我怎么了?”

马二杆说:“咱们这些弟兄,就属你花花肠子最多、最阴损,叫人琢磨不透。你拿着俺也不放心。”

段七锤伸手也抓住包袱,“反正有俺一份。”

翟虎毫不迟疑,也把打猎的大手伸进来,死死抓住包袱一角。

众人拉拉扯扯,各说各话,纠缠不清,嗓门越来越高,眼看火气上来,就要动手了。

常小酒和赵八爷把杨五郎的遗体收拢整齐,听见树林里大吵大闹,慌忙跑进来,见油糕张闲坐在一旁看众人吵闹,也不劝解。

“大师兄,这是咋了?”

油糕张慢悠悠地说:“群狗抢食呢。”

赵八爷想分开众人,没分开,却把自己纠缠进去脚步踉跄。

常小酒急得脸皮发红,扑通一声跪下,大喊:“各位哥哥,咱们兄弟情深意重,何必为了那破玩意撕破脸皮?”

崔老四身体羸弱,争抢中被众人挤翻在地,大喊:“都停下!他妈踏死我了。”

大家清醒过来,觉得为了鸡老的首级撕破脸皮很没意思,都松开手。段七锤气呼呼地问:“你说咋弄?”

崔老四说:“大家都别争了。以我之见,这赏钱人人有份。平均分成十份,咱们弟兄每人三百贯。”

陈氏看众人停下来,抱着小夏又嚎啕大哭起来。

胡三麻说:“老六和五郎不幸死了,每人凭良心再拿出一份给他们家人,也算兄弟一场,尽些绵薄。”

大家都没意见,把包袱扔到地下,各自坐下来喘气。

胡三麻看着崔老四说:“老四既然不放心俺,那就让老四拿着包袱。”

崔老四哼了一声,“我不拿。到时有我一份赏钱就行。”

油糕张幽幽地说:“你们这群秃子,把首级献到官府,也是一文也拿不到。小山上人早就规定,僧兵不得邀功请赏。官府收到首级,最多嘉奖你们几句。”

大家一听,真是这个理。白白争抢了半天,还闹得兄弟不愉快。

“那就没办法领赏了?”段七锤很不甘心。

油糕张不慌不忙地说:“找个俗人代替咱们领赏。领到赏钱大伙再分。”

大家来了劲头,可惜一眼望去,每个人都是秃头短发,找谁去呢?

油糕张提醒大家:“那个吴夷用先生。”

众人茅塞顿开,跳起身去找吴夷用。吴夷用听说鸡老在树林,吓得藏到一棵大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看到众人欢蹦乱跳地跑出来,这才放下心,走到锅灶跟前添了一把火。大伙不由分说,把他拉进树林里,给他交办了最激动人心的好差事。

听说把鸡老的脑袋交给他,吴夷用吓得一蹦三尺高,连连摆手。人家拿赏钱,他拿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拿他当傻瓜呢!

胡三麻说:“吴先生,你代大家领了赏钱,俺们也不亏待你,十两谢意总是有的。”

吴夷用很为难,“我一介斯文的人去领赏,官府必然把我的名号登上布告。人们若是知道我吴夷用献过人头,这让我日后如何开馆授课?”

崔老四说:“你只去领赏,报上我们的名字就行。”

胡三麻说:“不中。咱们的名字都在官府登记在册,若是被发现犯了上人的戒律,钱没拿到,名声也臭了。”

大家一时难住了,都在抓耳挠腮苦思对策。

吴夷用问:“这鸡老是谁杀死的?”

马二杆指了指驴子,“是驴子踢死的。”可怜的驴子立了大功,大伙只顾争抢赏银,却忘了给它卸下笼头和缰绳,正在一边苦恼。

吴夷用说:“那就用驴子的名义去领赏,天经地义。”

油糕张说:“这先生脑子糊涂了。驴子怎能去领赏?”

吴夷用解释:“给驴子起个名字,我去官府报出驴子的名字领赏,大家得了实惠,又不触犯戒律,岂不是一举两得?”

胡三麻摇头苦笑,“驴子名叫一四七,这名字如何使得?”

吴夷用想了想,说:“我给它另取个名字,就叫吕纸,也不埋没它的功劳。另外,它喜欢嘶鸣,给它取个号,叫做一明,就叫做吕纸吕一明!”

常小酒和赵八爷捂着嘴偷笑,因为三十六天罡也有个白衣铁面吕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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